正文 第十八章 破獲

蕭菁在東京的新宿御苑住了十多天。這是一片面積挺大的園林。當時,織田敏憲帶著蕭菁從重慶飛到東京之後,又從機場直接到了新宿御苑。

「你大概會在這裡住上一段時間。」織田敏憲說,「這裡原來是皇家的庭院,現在是織田財團的私產,沒人敢闖進來。」

「你就不怕我盜取裸猿資料啊?」

「不是我小瞧你,我懷疑,就算我把裸猿資料擺在你面前,你也未必知道那是裸猿資料。」

蕭菁撇撇嘴,表示無所謂。

「404團,你暫時回不去了。與分裂組織有染,涉嫌泄露軍事機密,這罪名如若嚴格追究,軍事法庭可以判你坐好幾年牢。」

「真有這麼嚴重?我可什麼都沒有做!」蕭菁有點兒擔心織田敏憲欺騙自己。

「比你想像的嚴重。有些自以為是的傢伙緊盯著這件事,似乎不把你定罪,地球都不會繞著太陽轉了。」織田敏憲說,「不過,也沒有什麼。汪大師囑咐我把你接到家裡,藉助織田財團的勢力保護你,至少免受狗仔隊的跟蹤。他那邊,會命令地球安全部和科技倫理管理局的特工抓緊時間查華盛頓組織,一旦破獲,我們會說你是奉命潛入華盛頓組織的卧底,是破獲華盛頓組織的大功臣。這樣,你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走出新宿御苑。」

「我好像也是受害者啊!要怪就怪軍隊審查不嚴,讓分裂分子混進來。」蕭菁不服氣地說,「怎麼要我躲起來?」

不管蕭菁怎麼不服氣,結果都是一樣的。她住進了新宿御苑,一住就是十多天。御苑裡,亭台樓閣,一樣都不少,還種植了許多珍貴的花卉和苗木。有一塊田,種滿了黑色的鬱金香,另一塊田裡則種滿了一種樣子非常古怪但味道非常特別的草莓。時常有園藝師在御苑活動,有時修剪枝葉,有時採摘果實。蕭菁問他們話,他們都帶著畏懼的笑,問一句答一句,不說與園藝無關的任何話。

住進御苑那一晚,織田敏憲說要教蕭菁劍道。「這是一種古老的技藝,有幾百年的歷史。」他說。

蕭菁跟著他來到劍道館,按照他的吩咐,換上了劍道服。她得到了一把木質長劍,雙手握住劍柄,橫砍豎劈了幾下空氣,俠女的感覺讓她嘿嘿直樂。等到正式比試的時候,織田敏憲只一個劈刺,就將她的長劍擊飛。下一劍,刺在她的小腿上,將她挑飛在地。

「這不公平。」蕭菁哼哼唧唧地說,「我又沒有練過,還沒有做好準備,你就衝過來了。」

織田敏憲伸手把蕭菁從地板上拉起來:「你的敵人從來不會讓你練過了再和你對戰,更不會讓你準備好了再和你對戰。」

「現在都用槍,誰還用劍啊?」

織田敏憲緊緊握住木劍的劍柄,嚴肅地說:「現在的士兵,尤其是將官,已經習慣了遠程作戰。在很遠的地方,按下按鈕,就會有導彈或激光射出,將目標消滅,就跟玩遊戲沒什麼兩樣。然而,認為真正的戰爭跟遊戲沒有什麼兩樣,百分之百是錯誤的,近身格鬥完全可能在任何時間和地點發生。」

蕭菁想了想:兩支艦隊在黝黑的太空深處里遭遇,不是互射導彈和激光,而是相互靠近,近到可以跳到對方的飛船裡邊,然後兩隊的數千船員紛紛吶喊著,拿出鐵劍,或者其他稀奇古怪的兵器(長矛、鐵鎚、雙刃斧、雙節棍、三節鞭,諸如此類),在飛船各處捉對廝殺,不時有人慘叫一聲,掉進深淵裡。暗處有弓弩手在瞄準……這畫面真傻啊。蕭菁搖了搖頭,停止了想像。

他們又比賽了一次。這次蕭菁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勉強抵擋了幾個回合,最後被織田敏憲擊中胸前的護甲,推倒在地。

「你懂不懂什麼叫憐香惜玉啊?」蕭菁嘟囔著。

「有進步。」織田敏憲再次把蕭菁拉起來,「繼續。」

蕭菁用力握住劍柄,全神貫注地盯著織田敏憲。兩次比試下來,她知道織田敏憲的力量遠超自己,硬碰硬的話,自己永遠贏不了,所以這一次她選擇了躲閃,在織田敏憲的攻擊範圍之外遊走,偶爾裝出主動進攻的樣子,干擾織田敏憲的判斷,還提出了一個尖銳的問題:「你腦袋上那個玩意兒是什麼?我非常討厭它,非常非常討厭。」

織田敏憲不回答,專心致志地尋找出擊的機會。幾次失敗之後,他停了下來,摘下頭盔,敲敲腦袋上的那個裝置:「你說的是這個?」

「是啊。」蕭菁停下來,瞧著織田敏憲的腦袋,卻沒有看見織田敏憲的木質長劍已經從半空中劈了下來。等她明白過來時,她已經連人帶劍仰面躺到了地板上。

「你耍詐!」蕭菁坐起來,同時拒絕了織田敏憲拉她起來的手。

「這是戰術。『兵者,詭道也。』你學過的。」

「學倒是學過,但我可不想用它來玩。」

織田敏憲搖搖頭,似乎不能理解蕭菁的意思。他再次指了指自己腦袋上的那個奇怪裝置:「這是生命日誌,七歲的時候,就植入我的腦袋了。它實際上是一個功能強大的記錄儀,將我從七歲到現在的所有感受和經歷,一秒不落地記錄下來。內容極其翔實。翔實到什麼程度呢?比如現在,你坐在地板上,你眼睛的眨動,鼻翼的翕動,撇著嘴一臉無辜的樣子,還有這周圍的一切,明亮的燈光,空氣的流動,淡淡鬱金香的味道,它都會巨細無遺地記錄下來。還包括我的種種感受,心跳的頻率,血管的僨張,胃部的蠕動,甚至腦袋裡每一次神經元釋放的電火花,它都會記錄下來。」

蕭菁看著織田敏憲侃侃而談,她忽然想到了盧文釗。織田敏憲與盧文釗有一點相似之處,就是都喜歡炫耀自己海量的知識。那個傢伙明明對我有意思,可不知道為什麼,忽然之間跑到火星上去了——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我只有一個疑惑,生命日誌缺少七歲之前的記錄,假如那一個我復活了,和現在的我有區別嗎?缺少嬰幼兒時期的記憶,對一個人有著怎樣的影響呢?雖然大多數人都沒有自己嬰幼兒時期的記憶,但我懷疑,那段記憶只是蜷縮起來,藏在了什麼地方,悄悄地發揮著作用,而不是無聲無息地徹底消失。」

織田敏憲一直都非常自信,唯有在說這段話的時候,他真切地表現出了迷惘。所以,很久以後,蕭菁都還記得他當時的表情:他望著自己,可並沒有看見自己,他眼裡只有無盡的虛空。

織田敏憲只在御苑住了一晚,就急匆匆地走了。「我也很想留下來,可很多時候,人都是身不由己的。」他臨走時這樣說。

於是,蕭菁整天無所事事地在御苑閑逛,遇到園藝師,就和他們閑聊。沒過幾天,她就成了半個理論園藝師,有時興緻來了,親自下田去操作。園藝師們連忙阻止她,說不能讓公主殿下干這樣的活兒。看他們誠惶誠恐的樣子,蕭菁很懷疑織田敏憲是怎樣給他們介紹自己的。

有一天,蕭菁在草莓園附近遇見了一個陌生的年輕人。他沒有穿園藝師的工作服,看見蕭菁,他幾乎是瘋了一般,從草莓園裡沖了出來。

「你以為躲在這裡就萬事大吉了嗎?」他吼叫著,「世人記得你和你父親的罪行!」

蕭菁莫名其妙地看著他:這事怎麼扯到我父親身上去了呢?

那人繼續奔跑著,大張著嘴,聲嘶力竭地怒吼著:「陰曹地府等著你!你一定不得好死!你個殺千刀的!」

蕭菁還是沒有弄明白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這個人對自己有那麼大的仇怨?就在這當兒,兩個園藝師從旁邊的水池裡跳出來,以驚人的速度趕到陌生人的面前,三下兩下,就將他摁倒在地。蕭菁正想過去問明情況,又出現了幾個園藝師,七手八腳地將陌生人抬離了現場,訓練十分有素,而整個過程中,陌生人只是徒勞地掙扎了幾下,嘴也被堵上了,只是嗚嗚咽咽著。

一個年邁的園藝師擋住了蕭菁的去路。「公主殿下,」他的語速很慢,但很有力量,說話的同時,深深地鞠了個躬,「讓您受驚了。怪只怪我們沒有守護好,讓這個狗仔潛進來。請您一定要原諒我們的疏漏。」

那個人是狗仔嗎?蕭菁疑惑地看著眼前的這個園藝師。之前她和他說過幾次話,就幾種多肉植物的室內種植問題進行過探討。但從現在的情形看,他至少是這群園藝師的領導人。

「請不要在意那個狗仔所說的話,公主殿下。」老園藝師說,「就如這個綽號所暗示的那樣,他們是一群瘋狗。為了得到新聞,他們無所不用其極。另外,如果可能,還請公主殿下不要將此事告知少主人。不然,我們這些人都會受到嚴厲的懲罰。」

「真的?」

「織田財團是個大組織,歷史悠久,非常講究傳統。現任大家長織田信仁上任後尤其如此。」似乎是覺得蕭菁沒有懂,他進一步解釋,「織田財團的傳統就是:沒有嚴刑峻法,就難以凝聚人心與力量。」

「我知道。」蕭菁說,「我不會告訴織田少爺的。」

謝過公主殿下之後,園藝師們散去,消失在御苑的各處,速度只比他們的出現慢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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