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斤山炮 第三章

新選組屯營的隊員宿社,靠東牆有根木柱。柱子後面不遠就是幹部的房間,再往裡走就是近藤,土方的起居住所。普通隊員阿部十郎從來沒有光臨過柱子的背後那些房間,對他來說近藤和土方是遙不可及的天人。(在新選組駐紮壬生村時,那的房子又窄又小,大家睡覺時都市摩肩接踵,上下打成一片,和現在完全不一樣了。

細究起來,上下關係的疏遠和眼前的這座建築多少有些關係。花昌町屯營是按照藩王府邸規格進行設計及建造的,外觀極盡奢華是為了造成權威狀態,壓制京都的老百姓。內部結構按照等級分割,由上至下層次分明,此時近藤和土方對普通隊員來說已是遙遠的存在。

阿部十郎自從壬生屯營時期,就和近藤土方沒什麼交往,也沒有打小報告的機會。

他作為隊里火炮的負責人和會津番常來常往,會津番主管火炮的林權助曾經和他透露了自己對新選組某人的不滿。

那是他聽說了大林在巨椋池試射大炮之後,林權助對這個新發明很感興趣。可是阿部將試射詳細情況,如火藥配方,射程增大的現象向林權助報告之後。林權助一臉的掃興。

「也是個棒槌!」

林權助說多加火藥,射程肯定會加大。

「不過這是拔苗助長的做法,照這個配方發射下去,炮管總有一天要破裂的。」

當時的炮管都是使用銅八成,錫二成混合的青銅炮管,青銅看上去好看,可並不堅實。調配大炮發射葯時一定要根據炮管的材質,酌情加減。

「這小子運氣不錯,到現在都沒出現炸膛的事故。」林權助搖頭嘆道。

「這個,這個叫大林什麼,的炮術專家,我怎麼沒聽說過?對了,新選組召集的都是四方的豪俠劍客,有些人難免會用假名。他的師承是誰,您總該知道吧?」

「非常遺憾,這我還真不知道。不過據山崎監察說,安野均是他的老師。」

「啊,」林權助比起阿部就知道多了,「水戶鄉士安野均原本是位劍客,他也是半路出家後學操炮。」

安野的劍術和大林一樣,門派上屬於神道無念流。雖然是同一門派,但是師承不同,安野的老師是齋藤彌九郎。

現在齋藤彌九郎早已隱居,改名為篤信實。他主持的神道無念流道場在江戶赫赫有名,位列鼎甲,門下遍布全國各地。

齋藤不單是個劍客,對時代的變化也異常敏感。他受了洋學家江川太郎入門之後,作為老師的齋藤對江川研究的火炮技術發生了興趣,反而折節下交,拜江川為師學習火炮技術。齋藤不但自己學,而且號召自己的學生一塊學。安野就是響應號召學生中的其中之一。

不過,這位安野數年前就駕鶴西去了。

「原來如此。」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阿部一會新選組,就把這事彙報給了監察山崎聽。

山崎立即把這事報告給了土方。

「這小子,不會和長州有一腿吧?」

土方說這話不是無中生有,由於齋藤崇尚革新的風氣,有很多常州過激的藩士投到了他的門下。當時以高杉晉作,品川彌二郎,山尾庸三都是齋藤的高足,桂小五郎甚至當過齋藤道場的塾頭。

「不過。」山崎又說。

「大林的劍術和齋藤是同一門派,不過他的師傅是他的親哥哥山澤忠兵衛,他和齋藤那一個派別沒有半點關係。他只是和齋藤的弟子安野學過火炮,硬說他們有關係,多少有些捕風捉影。」

「好了,我知道了。」

土方也認為大林不像是姦細。

「此人就是好大喜功,愛吹個牛。」

大林的劍術水平可比不上他那張三寸不爛之舌,不過大林的劍術水平之差,土方也是最近才知道。

大林很少去新選組的劍術道場練習,有天他鬼使神差般地來到劍術道場,和普通隊員練習擊劍,很不巧,土方正好在場。

土方一眼就看出大林的腳法完全沒有章法,根本不像他自己吹得那樣,「我的劍術是經過千錘百鍊的!」。

不久之後,土方遇見永倉時,略帶揶揄地說「永倉君,大林的那點本事教你,對你這個劍客來說,可真是屈才啊!」

「額?他還行吧。」永倉可沒看見道場里大林的狼狽像。

「怎麼你還要為他辯護?」

「不是,他呀,就會扯著虎皮當大旗,屁用也沒有。」

「你嘴巴可真毒啊!」土方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說實話,他那兩下子,和阿部十郎差不多。」

「你是說操炮的阿部?」

「恩。」

讓兩個操縱大炮的人比試劍術,這在土方看來,實在太有意思了。

翌日,他命令大林和阿部到劍術道場集合。

負責裁判的是三支隊的隊長,沖田,列席的還有永倉新八,新選組劍術總教頭齋藤一。

阿部十郎也會使劍,他的「鐵人十手流」的家傳劍術,大家從來沒聽說過。阿部本人對竹刀練習也不太熟悉,不過他對大林的不滿已經積蓄了很久,正向借著這個機會發泄一下。他想:「雖然耍槍弄棒不是我的長項,但我也要試一試,只要我猛追猛打,就能彌補我技術上的缺失。」

可拿起竹刀,和大林面對面一看,他才發現大林不知怎麼的變得殺氣騰騰了。

這麼一分神不要緊,阿部立即在氣勢上輸了大林一成。也就是他這一發愣,大林的竹刀毫不留情地砸到了他的頭盔上。

阿部喉嚨發腥,眼冒金星,手腳都不聽使喚了,他被砸暈了。

「面」坐在裁判席上的齋藤舉手喊道。

「媽的,臭狗屎!」

可是阿部心頭的怒火再旺,可就是抵擋不住大林手中竹刀的攻勢,毫無辦法。

所有的一切都在按工余心計的大林計畫在進行著,劍術是兩個人的實力角逐,某一方氣勢上輸了對手一籌,就毫無反擊之力了。

「籠手,籠手。」大林高聲喊道。

阿部隔著面具都能感覺到大林的獰笑,果然,大林手中的竹劍不偏不倚正中阿部的籠手(護手)上。

「我這是怎麼啦?」

阿部覺得全身上下僵直,冷汗森森。

「喂,看著啊!面,面!」

大林的竹刀在空中飛舞,阿部卻無法移動自己的手腳。

大林又擊中了阿部的膝蓋。

「下面就是胴啦!」

大林的劍術和他的為人一樣,見著便宜就占,而且便宜佔得越多,他越是得意洋洋,越戰越勇。相比之下阿部就太慘了。本來就是他不擅長的竹刀,比賽從一開始就被大林控制著。

「操!」

大林雖然怒火滿腔,但是氣勢還是無法復原。雖然他的鬥志不減,但是他的手腳並不聽話。因為他越生氣,全身的氣力越往肩上集中,結果反而讓他手腳不能充分發揮應有的功能了。

大林依然閑庭信步一般,將刀高高舉過了頭。

說是遲,那時快,只見竹刀不偏不倚砍在阿部的右胸上。

阿部被打得差點沒背過氣,可是齋藤剛要舉手宣布阿部的失敗時,阿部扔掉了竹刀,發了瘋一般沖向大林,想和大林進行扭打。可大林用竹刀點了點阿部的右肩,腳一偏,給阿部使了個老鼠盤根。

阿部摔了一個漂漂亮亮的狗吃屎,可他一個鯉魚打挺又站了起來。

他對著大林大聲喊道:「大林,有本事咱們在大炮上比試比試。」

話音剛落,周圍響起一片鬨笑聲。鬨笑的含義非常清楚,這是譏諷阿部作為一個操炮技師,比武輸後的言行也像個操炮的。這沒有惡意的嘲笑改變了阿部十郎的命運。他知道這種嘲笑並不代表兵庫一個人,而是代表了整個新選組的權威,也就是說嘲笑阿部他的是整個新選組。

「我要脫離這個組織。」阿部心想。

時機很巧。

參謀伊東甲子太郎原本非常推崇尊王攘夷論,他公開表示要離開新選組。參加他這一派的人,有伊東江戶時期起的門人,同志,志同道合的朋友,以及對新選組前途感到不安的隊員等等。

阿部十郎離開新選組的動機,不屬於上述任何一種。

他向伊東的盟友筱原泰之助懇求「把我帶上,離開這裡吧!」

「好!」

久留米人筱原對別人的請求一向是先做結論,再問理由。阿部什麼都沒說,只是一再強調「我在這受夠了。」

阿部的加入讓筱原非常高興,阿部不管怎麼說也是個技術人材,他的操炮技術總會派上用處的。

慶應三年,伊東離開了新選組,他先來到五條橋東面的長圓寺。後來經過伊東的奔走,薩摩藩的斡旋,他帶著自己同志,來到東台山山麓內的高台寺山內真院駐屯,對外自稱是御陵衛士。

阿部在這段時間裡,據說在薩摩藩藩邸里學習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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