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兵衛的奮迅 第三章

對於富山有做間諜的天賦,薩摩藩的大久保一藏認識的很清楚。

富山每個月一次,總是化妝成小商販,悄悄溜到石藥師大街寺町東口的居停,從邊門悄悄溜進來。

座下以後,便向大久保彙報從新選組內部打聽來的會津藩的輿情,人物,坊間傳聞。他選的事物都是頗具眼力的。

「別人不懷疑你嗎?」

「不會呀。」

富山的那幅討人喜歡的圓臉,加上憨態可掬的笑容,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個「缺心眼」。大久保這樣想到。

「如果你被他們察覺了,可別傻到切腹!能溜就溜。」

「不,我要拚他個魚死網破。新選組裡打不過我的至少也有四,五個人吧。」說這句話時,富山面不改色。

筆者還要敘述了一個細節,富山雖然年輕,可滿口蟲牙,有時疼得熬將不過,就找把鉗子,伸進嘴裡,拔除蟲牙。一下子就滿口鮮血。

每次到大久保家裡彙報工作,他嘴裡就會少幾顆牙。

「你怎麼又自己拔牙啦。」大久保皺起眉頭說到。

「咳。」

富山苦笑一下,大久保看看他那臉笑容,更覺得這是個天才的間諜。常人是絕對不能忍受住自己拔自己牙的痛楚的。

牙沒了,富山的臉和老頭已經沒有什麼兩樣了。

當富山決定最後拔掉他那兩顆門牙的時候,土方已經覺得他不可救藥了。

「富山君,你怎麼了。」土方笑著問道。

其實也不能怪土方,富山一張嘴,空空的只剩下了牙床。讓人感覺好像一支少了牙的老虎。實在是令人噴飯。可關於富山牙齒的問題,土方和大久保看法是正反兩個極端。

土方認為這幅吃相的人是幹不了間諜。

「你這樣不是連東西也吃不了啦。」

「不是,這樣,反而……」

富山回頭看了看毛內,意思是叫毛內作翻譯。

「這樣他的牙床反而更堅硬了,如果把牙齒全拔了那樣才更好。」

當富山終於拔掉最後一顆牙,悄悄潛入大久保的家裡的時候。大久保突然問道:「富山君,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富山全身一震,確實如同大久保所說的一樣,自己的心底里有這麼股戾氣。人生本來苦短,他自己也認為自己也活不了幾年了。所以一切妨礙他工作的東西都必須清除,包括身體上的病痛。

正巧這天,西鄉也來了。

他很誠懇地對富山說:「你可要注意自己身體啊。」

西鄉和大久保不一樣,崇尚的不是法家思想,為人行事都遵循儒教的教誨。西鄉說了番「身體髮膚,授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的道理,他也不管這些長篇大論眼前這個間諜是否能聽懂。

西鄉說了好幾遍:「保住你這條小命。」

第二年,伊東終於提出要和近藤分道揚鑣了。

在這個時期,富山顯得異常活躍,當然土方和近藤不會察覺到。

在伊東提出分家很久以前,富山就曾經向大久保提出:「請您一定要抽時間會會伊東甲子太郎。」

大久保沒有輕易答應富山,「他是新選組的元老,立場不會這麼不堅定。」說完還加了一句,「他絕對不會反水。」語氣顯得十分輕蔑。

西鄉也是同樣態度。

這時他們兩個人,正和朝中的大臣岩倉具視,商討一個驚天動地的大計畫。土佐藩的坂本馬龍做中介,要把原來不共戴天的長州藩、薩摩藩拉在一塊,結成秘密同盟。此時,歷史正在走向天翻地覆的前夜。

對這兩個戰略家來說,對方是以殺人為快樂的人,這就足以成為拒絕和他們會見的理由了。

「如果一定要見面的話,就讓中村半次郎去辦吧,這類交涉一直是由他來辦的。」大久保很輕巧的就推託掉了。

伊東甲子太郎聽到富山這樣回答,異常沮喪。

伊東好幾次,把自己寫的歌頌尊皇攘夷的詩文,交給富山。

「這是最能表明我自己的心跡的東西。」

富山把這些交給大久保,大久保只瞥了一眼,就說:「給半次郎好了。」語氣連半點商量的餘地也沒有。

不久,眼看討伐幕府的時機,就要成熟了。大久保,西鄉準備在京都舉兵,他們寫密信催促藩主趕快起兵。

可是,薩摩藩說話算數的是藩主的老爸——島津久光。這個人滿腦子的「公武合體」的保守思想,加上手握實權的重臣多為佐幕派,雖然作為討幕一派的小松代刀到處活動,可薩摩藩一點沒有進行「清君側」的跡象。

大久保變得越來越焦急,他考慮如果薩摩藩不支持他們,他們只好分兵進攻京都的錦小路,今出路,岡崎這幾處隘口。(後來事實果然是如此發展的。)

大久保當然不會坐以待斃,他加緊聯絡以長州藩為首,藝州的元老遷將曹,土州的重臣的板垣退助等倒墓派人物。

可是遠水救不了近火,長州藩的軍隊遠在長州,藝州、土州上下還在「集思廣益」,根本不濟事。

大久保眼看這個情況,突發奇想。也要效仿長州藩組織一支以浪人組成的隊伍。人手不用他發愁,土佐中岡慎太郎率領的陸援隊,就駐紮在百萬遍(地名)附近。坂本龍馬的私人艦隊也可以從海路進行支持。

不過,大久保掐指一算兵力還是不夠。

「伊東甲子太郎倒是可以用一用。」大久保這樣想。

眼看就是慶應元年的年底了。

大久保突然找到富山說:「富山君,安排我和伊東見一面吧。」當然他是抱著「拚死吃河豚」的想法。不過薩摩人的性格是「實用主義」,這點上比較近似英國的外交政策。他們不像水戶人追求理想,長州喜歡講道理。薩摩人會根據形勢和任何勢力聯盟,比如一年前的元治元年,他們就和政治理念完全不一樣的會津藩,聯手將長州藩趕出了京都。

可現在,敵人和盟友倒了個,薩摩現在要和長州聯手,先拿會津藩開刀。從這點上來說,薩摩人是日本人中最具有政治感覺、能力的種族。縱觀其在幕末時代翻雲覆雨的手段,簡直可以稱作藝術。

伊東在正月二日,悄悄的溜進了和大久保約好的祗園花見小路的料亭「一力」。

為了這次約會伊東特意打扮了一番,頭戴一頂薄薄的山岡頭巾,仙台平的袴(日本的裙褲),長刀短刀都是蠟色刀鞘,金象嵌的護手刻著精緻的菊花和細細的格子。看上去怎麼看怎麼像是某個大藩的留守處的辦事人員。

伊東長得白皙秀麗,眼睛更是炯炯有神,嘴上帶著文雅的微笑。如果告訴你他是和鼎鼎有名的新選組的副組長,輩分還在土方歲三之上,恐怕沒幾個人會信。

剛進門,伊東就說:「我是鈴木。」這是他的本名,大久保當然早就知道了。

包間里,大久保盤腿坐等著。只見他身材壯實,天庭飽滿,雙眼深陷,直直的筆梁,一看就是個精明強幹的人。衣服是薩摩布,粗布裙褲。長短刀擱在房間的角落。

「好。」大久保微微一笑。伊東坐在他的對面。

「時節艱難,有勞閣下。」大久保的眼光異常犀利,驃悍。「這個料亭,我的,」大久保伸出小指(情婦)「在這裡,名字叫小夕。昨天聽說伊東先生可能會光臨,吵著鬧著要來服侍。這事我怎麼能答應哪!」

「是嗎。」伊東缺乏幽默感,追問了一句:「這是怎麼回事?」

「早就聽說伊東先生眉清目秀,這個小娘如果要是起了花心,我可受不了。所以想方設法回絕了她。」

伊東臉上沒有一絲笑意。

大久保一看話不投機,所以馬上轉入正題。他單刀直入的說道:「請您退出新選組。」

等酒菜上齊了,屏去左右。伊東才回答:「早有此意。」「計將安出。」大久保和西鄉不一樣的地方,就是辦事籌劃周密,如果計畫有一些紕漏,他肯定不幹。

伊東把自己的計畫,詳細的敘述了一遍。大久保聽完了一拍大腿:「太好了,所用的經費就由我們(薩摩藩)來出吧。」

接下來就開始了推杯換盞了,兩人談的異常盡興,不過,大久保嘴緊的很,只要談到國事,就把話岔開。這也是薩摩藩的傳統,喝著酒指點江山,酒到半醺,口風不緊漏出了藩里的機密,那可不是耍的。

「富山彌兵衛,多承您照顧。」席間大久保只說了這麼一句不輕不重的話。

「哪裡,他是個好漢,有能力。」

「您誇獎,他哪有什麼能力。不過他有一項能力,就是什麼時候都能夠從容切腹。這其實也是薩摩藩培養武士的傳統,所有的薩摩武士都和他一樣啊。那次鼠突不動尊前的殺人事件,要不是有人攔住他,富山一回藩邸就要切腹自殺,要不是有人攔住他——」伊東不會知道,眼前的大久保就是阻攔富山切腹自殺的人。

「讓他罷手。如果其他藩鎮的平庸武士,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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