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兵衛的奮迅 第二章

這一切原就在伊東的意料之內。十天以後他面無懼色的帶著富山去見近藤。

「薩摩藩的人……」

一向勇於任事的近藤也有些躊躇了,他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這麼來路不明的人加入他的隊伍。

「近藤隊長,富山已是個有家不能歸的浪人了。薩摩藩對他的處置讓他很不滿。他要是入伙我們這邊,我們就可以摸清楚薩摩藩的底。萬一富山是個懷有野心的賊子,我這個保人是逃不脫干係的,請取某項上首級!」

「伊東先生,軍中無戲言!」

富山剛加入新選組就被任命為伍長,當然主要是因為他的劍法超群。

土方第一次看見富山,心中好笑:「近藤怎麼也變得這樣好事啦?」他跟伊東一派的隊員一向不打交道,對新來的富山也一樣,只是用眼光掃了掃他,沒有說話。

可其他人就不是這樣了,富山在隊伍里很吃得開。

一半是因為他是第一個加入新選組的薩摩人,一半是因為他平常沉默寡言,可一開口那一口薩摩官話,會讓人無所適從。「這人會不會是唐人(華僑)啊?」有人這樣開玩笑說。大家都會湊趣讓他說說土話,邊聽他說話,邊笑。富山面無搵色,還是保持著那幅笑容。這讓大家更把他當自己人看了。

有人還說笑:「如果他和毛內碰見了,只能用紙筆作交流了。」

毛內有之助出身於本島最北端的津輕藩,是個直來直去的炮筒子脾氣,能寫會算。他很崇拜伊東甲子太郎。可美中不足開口就是一口鄉談,沒人能夠理解,新選組的後台是會津藩,公事常有人來往,毛內作為隊里的文學師範頭(文化教員),當然要列席。津輕藩和會津藩地理位置上相距不遠,可會津藩的藩士說十句話,毛內到有五句不懂。

看著這一幕,大家都想:「兩個藩都地處奧州(日本西北部),難道你們從來沒有往來過嗎?」

富山的藩地處日本的最南端,跟毛內說起話來,就更是雞同鴨講了,沒辦法只好筆墨伺候,作筆談。

富山對自己的口音也從不在乎,還是跟大家談笑風生,所以大家都說「富山是個老實人」。

土方的警惕性當然比一般人高得多,「這小子是個有城府的人,不過只要多加小心就是了。」

可時間一長,土方對富山產生了好感。

有次在道場,土方正對部下進行白刃戰的訓練,一回頭,只見富山光穿著稽古著(作訓服)愣愣的站著。土方知道他在鼠突不動尊神像前那一番作為,正想找個機會掂掂他的「斤兩」。

「富山君,請你戴上面具和護具。」

「……。」

富山顯得手足無措,嘴裡那一口鄉談,沒人聽得懂。

令人吃驚的是,站在他身邊的毛內作起了翻譯,兩人平時經常作筆談,對那口「薩摩官話」早已是很熟悉了。

「他不知道怎麼穿戴防具。」

「不知道。」

土方點點頭,薩摩人中間流行的示現流(劍術流派),練習時用木刀,而不是當時流行的用竹刀,身戴防具。練習的方法也與眾不同,不仿古,用的是很獨特的練習方法。

「毛內,你幫他穿戴。」

「是。」

毛內很麻利的幫富山穿戴好,遞給他一把竹刀。

「請你多指教啦。」

富山邊說邊向土方沖了過來。

土方一邊說∶「放馬過來。」一邊擋開富山急風暴雨砍過來的竹刀,這種劍法土方還是頭一次見識。(哇,那個被他在鼠突不動尊砍成兩半的藝州人真是找死。)

土方邊咂舌,邊仔細觀察了起來,富山的劍法雖猛,可缺少技巧。他的套路就是從上方擊打對方的頭和肩膀。土方只要避開他那「三斧子」,就可以還擊了,富山毫無還手之力,如同練慣用的木偶人一樣。

「他不是在做戲。」土方這麼想。

「土方先生,我輸了。」

「繼續,別停。」

富山被土方打得毫無還手之力,手腳也變得遲鈍了起來,最後終於倒在地板上了,大叫:「我動不了啦。」

那幅腔調太怪了,平時一直不苟言笑的土方也忍不住了,大聲說到:「富山君,你這個人還是蠻怪的嗎。」

第二天富山,很早就爬起來,買了二三十根木頭,清一色寬一寸,長三間。然後一根一根立在道場旁的空地上。

他等土方剛走到屋檐下,便點頭哈腰了起來。土方很不耐煩地問了一句:「什麼事。」他再轉頭一看,大致明白富山葫蘆里賣的什麼葯了。他知道示現流有這麼一種練習方法。富山的打算是:「你笑話我不會用竹刀,好,讓你看看我的練習方法。」

富山手持一根四尺長的木棍,「嗷」的吼了一聲,衝進了剛才豎好木棍陣中。只見他行如疾風,刀似閃電,擊打圍在他四周的木棍。

「這就是薩摩藩的示現流啊!」土方被這種勇猛凌厲的劍法所震撼,好久說不出話來。

這套劍法完全是以實戰為出發的,如果讓天資聰慧的土方來學,恐怕一時半會還不能練到富山這樣的運用自如那。

富山剛練完,回身就拿來一個小桌子,上面擺著一捆木棍,二十幾根木棍一水五寸寬。擺好以後,他一抬手。

「呀!」

大叫一聲就砍將下去,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二十幾根木棍齊刷刷的變成了兩節。

土方為了找回點面子,疾步走下台階,對富山說到:「我也來試一試。」富山換上一捆新的木棍。

可一砍下去,木棍的彈力將土方手中的木棍反彈了回來,他手上肌肉被彈得生疼。

接下來幾次,土方學乖了。可砍下去的力度和速度就遠遠落後於富山了。

「甘拜下風。」

富山一面收拾小台上的木棍,一面很誠懇、很謙虛的說道:「哪裡哪裡,唯手熟爾。」臉上的笑容顯得異常天真,純樸好似久已不見的戰國武士。

「薩摩隼人難道都是這個腔調。」土方心想,他對富山多添了幾分敬畏和好感。至少他這個人是不適合當間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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