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州人(現日本山梨縣附近)中倉主膳,在沖田總司指揮的一支隊中擔任伍長(小隊長)。
「主膳這個人啊……」一幫正在閑聊新選組隊員中,某人剛罵起了主膳就迎來了七嘴八舌的迎合。
中倉本質上還不算是個壞人,就是為人有點鼠目寸光,不肯為朋友兩肋插刀,長著一張具有有小人特徵的臉。社會上總結的小人明顯特點幾乎都集中在他身上了。
他在隊里的口碑相當不好。
中倉的同鄉,甲州巨麻郡的鄉士長坂小十郎聽不過去了,「他不是那樣的人!」其實除了他也沒有其他人為中倉辯護了。事實上中倉在生活中既沒有賴樂某人的帳不還,也沒有在背後搬弄某人是非,平時更是為人低調,不惹事生非。
不過喜歡平平安安過日子,在新選組這個亡命之徒聚集的集團里並算不上美德。反而為人機靈伶俐,錢財上一毛不拔,做人樂觀開朗反而更讓新選組的隊員們感到憎恨。
「他不是壞人!」長坂這樣張揚地為中倉辯護,倒不是他喜歡中倉。只是因為中倉是他的同鄉,此外中倉是長坂加入新選組的介紹人。為了報答這份恩情,所以長坂才這麼為他辯護。算來長坂加入新選組之後,居然沒有和中倉喝過一次酒。
慶正二年正月的最後一天發生了一件怪事,這時新選組局長近藤到廣島出差了,出發時他委託副組長土方代管所有隊內事務。
等送走近藤,土方立即找來所有的幹部,向大家宣布:「局長出差期間,隊內紀律理應更加嚴厲,不管誰犯了紀律,哪怕是雞毛蒜皮的小事,我一律不放過。請大家一定牢記。」大家都知道土方說話一向是言出必行,所以行事更加小心謹慎。
可惜這話說出來一天都沒到,天黑之後,中倉渾身血跡,倒在花昌町七條崛川的不動堂村的新選組門房前。
「怎麼啦?」幾個不當值的隊員立即趕來。
「醫生,醫生,快點。」中倉的意識還是很清楚的。眾人立即把他抬進了門房,並吩咐隊里的小者 趕快去找外科醫生給中倉進行救治。在手術中,中倉腦子還非常清醒,大喊大叫說痛楚難當。
「什麼?你說是中倉君?」
土方接到山崎蒸的報告之後沒有半點吃驚。這種事情在新選組是家常便飯。
「傷得怎麼樣?」土方語氣平和地問道。
「還行,雖然樣子難看,但小命能保住。」
「我問的是他在哪裡被砍傷的?」
「右肩到脊背那處被砍了個五、六寸的口子,算是輕傷。」
「哦,是背上啊?」
山崎點了點頭。
土方的臉色立即變陰沉了。
據中倉說,他從八條坊大街回屯營,渡過鹽小路的土橋時,被人從背後砍傷。當時已經天黑,月光也沒有,所以他一點防備都沒有。
「那,他有沒有殺掉那個殺手?」
「給追丟了。」
「撒謊!」土方心裡升起了無名火,但是臉頰上還是露出了微笑。
其實很簡單,中倉要是有追的力氣,回屯營的時候就不會那樣大喊大叫了。照土方的分析,中倉是被自己的血給嚇著了,別說追人了,估計根本沒有交手,就連滾帶爬的逃了回來。
照成例來說中倉這次肯定要切腹了。新選組的隊規里寫得明明白白,在市井中和別人鬥毆受傷,並放走了兇手,就要被判切腹。不過,這不是絕對的。
「山崎君,為了不忘殺無辜,請你好好調查一下。」土方說道。
還沒等山崎開始調查,隊員之間就開始紛紛揚揚傳起了對於中倉不利的消息——「中倉其實是在情婦家裡受的傷!」
中倉到真有個情婦,名字還十分可愛,叫小夜。據說到京都之前是瓢潑四方的女行者,到京都之後她在七條坊門南大街的農家租了一個小院,開壇說法。中倉在外面養女人,這不違反隊規。新選組規定伍長級別以上的人,可以在屯營之外租房包養情婦。
後來才知道,這天中倉真的到小夜的家裡去了,一進門,小夜就急急忙忙迎了出來。一進屋中倉就背靠櫃櫥坐了下來。
作者在這裡加點插話,長坂曾經在中倉的休息所里見過小夜。據說小夜在當女行者之前,是美濃迦納的人氏,成人之後在備後福山當過宿場女郎 。她那時的姓氏,大家都不清楚。自從在京都出家當了行者之後,就一直落髮。她淺黑瘦削的瓜子臉,長著一對會說話的眼睛。平時說起話來嬌聲嬌氣,特別能言善辯。
中倉坐下來許久,就覺得情形有些不對。原來,小夜已經在小桌擺上了一碗煮魚,還有一壺酒,兩個杯子。
「你正是活菩薩,能掐會算啊!」
小夜嘿嘿笑了起來。
「我就知道你今晚要來了。來,拿筷子。」
「哦。」
中倉小心翼翼地用筷子分起了面前的煮魚,等魚身翻過來,發覺半邊的魚肉早都都被吃光了。
「靠!」中倉一把攢住了小夜的右手。
「你弄疼我了,幹什麼呀!」
「幹什麼?我倒要問問你了!最近我就覺得你有點古怪,說!你到底背著我幹了什麼!」
「你腦子有病啊!我看你倒是剛才開始就說話怪怪的,這菜是街角植木屋送來的!」
「別撒謊了!」
中倉一起身,就像按倒小夜。小夜很靈巧地閃在一邊。
「哇!」這時發出慘叫的卻是中倉,他長大了嘴,等了好一會兒,突然倒下,一頭扎進了面前的菜碟里。
中倉背上受了傷,房間里血跡橫飛。
這時他背後的櫃櫥里躥出了一名武士,武士緊捏著血淋淋的刀,一步跨過中倉的身體,跳到了門廊里。
「小夜,這小子就快斷氣了,我們快走!」
中倉在檯子上的昏迷了許久,眼睛總算張開了,他知道再不找人治病,恐怕真的就要一命歸西了。所以大聲喊道:「醫生,醫生!」
他的喊聲驚動了周圍的四鄰都趕來看熱鬧,他們其實很早就知道了小夜背著中倉在找野男人,「紙里包不住火」出現今天這樣的情況,大家就準備著看熱鬧了。
不過大家只是看熱鬧,根本不敢大聲喧嘩,或找新選組報告情況,怕惹是非。等中倉回到屯營,新選組監察部的人來現場,找附近人打聽情況。京都的人對官面上的人總是又怕又愛,一見有人來查找線索,立刻你一嘴、我一語的說了起來。
監察部的人很快了解到原來小夜的姘夫隔三岔五的就來這裡和小夜相會,據說,此人是本圀寺的水戶藩的御家中 。
沒多久,連逃跑的嫌疑犯畫像都已經擬出來了。
新選組對逃走的姦夫淫婦一點沒興趣,現在他們急需處理的是褻瀆了「士道」的中倉,是如何處理給新選組的威名抹黑的中倉。
「切腹」新選組裡的人都這麼議論。因為中倉平時的為人行事,幾乎沒人對他表示同情。但是大家都明白,中倉並沒有幹壞事,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受害者。
新選組這個殺戮集團,不受世間世俗法律的束縛,是被另外一種道德法律支配著。「諸事不得違背士道」——如今活著的中倉就算是悖反了士道。所謂的「士道」就是近藤和土方男子漢所必須遵循的行為準則,它有著強烈的美學意識。近藤和土方就是用這種倫理關係來支配本來是烏合之眾的新選組,並將其奉為最高隊法。
幾天之後,土方突然向負責監察的山崎發問:「山崎君,中倉的病狀還好嗎?」
「好得差不多了。」
「好,很好!」
土方沉思了一會兒,又問:「他能夠坐下嗎?」
「這還需要一段時間。」
「這樣才好!」
「您看我是不是要把醫生叫到這裡來?」
「不必了,等他身體恢複了,我們決定怎麼辦。」
「是切腹嗎?」
「斬首!」
斬首算是對待武士的一種「禮遇」,但比起切腹卻低了一個級別。
十天之後,長坂被叫到了副長土方的辦公室。
土方對長坂說:「今天下午,中倉要被砍頭了。」
「呃!」
接下來的話更讓長坂吃驚。
「就讓你當劊子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