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鬍沙笛的武士 第五章

關於池田屋襲擊之前,與上本能寺町十字路口遇害的新選組隊員,平野、神田被薩摩藩過激武士綁架殺害事件,新選組根據鹿內的敘述,對這件事情沒有在深究下去。

不過,鹿內的敘述實在是漏洞百出:「我們雖然和敵人進行了搏鬥,但另外兩個人被砍傷。我雖然也砍傷了數個薩摩藩士,但因為木屋町集結的時刻已到,所以我只能放棄戰鬥,趕往命令集結的地點。」

鹿內並不是個說謊臉不改色,心不跳的人。他在這種壓力下,幾乎感覺快要崩潰。要是換在不久之前,他要是在富小路遇上那幫薩摩藩士,他肯定會戰鬥直到最後一口氣。

「我還是開溜吧!」鹿內終於下決心了。

但是阿鶴扯住了他的後腿。

現在他和阿鶴之間有的不止是一個家庭,阿鶴的肚子里已經有了他的孩子。正是這個還未降生的生命,才徹底改變了鹿內。

雖然他的上司原田和他有一樣的境遇,但是原田和鹿內有本質區別,原田有了家室之後,反而幹得更加拚命了。

「我這個人本來就不應該加入新選組的,我們還是早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他把這個想法和阿鶴說了之後,阿鶴的臉立刻陰轉多雲了。

「那我們今後怎麼生活?」

京都的女人生活談到生活問題都是寸步不讓的,皇城根的女人對喜歡的男人,都有一個底線。要她們為了愛情去自殺,簡直是難與上青天。這不是對京都女人的污衊,眼前的阿鶴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你要我跟你逃,難道你要我到鳥不拉屎的地方,再去做梳頭娘姨!」

「這,這,沒這麼嚴重。」

鹿內的心裡現在早就亂成了一鍋粥,怎麼逃?往哪裡逃?逃亡之後的生活怎麼辦?這些他都沒考慮過。但是有一個很明確的目的,就是儘早逃出新選組控制下的京都,伏見,大阪。

「我討厭去鄉下。」阿鶴說讓她住在京都以外的地方,那還是不如讓她去死!京都的女人,在面臨類似的選擇時,九成以上的人都會如此一哭,二鬧,三上吊。

「去我的老家,怎麼樣?」

「去南部藩?」阿鶴輕輕叫了一聲。南部藩,這個她在祗園的出縫茶屋裡才頭一次聽到詞。那時節,南部藩會讓她感到了高興,南部藩是讓她憧憬的異國,南部藩讓她享受幸福。但是現在阿鶴聽到南部藩,堅決地,扳著臉回答道:「不要!」

看著眼前黑眼圈,大肚子,只是皮膚依舊白皙的阿鶴,鹿內沒有再說下去。

又過了幾天,又發生了一件讓鹿內徹底絕望的事,因為新選組在池田屋事件後對現有組織進行了整編。

第一項措施就是取消了原先的官銜,重新制定了組長,伍長,監察,武術師範等官職。第二就是徹底廢除了原有助勤制度。不過原先的助勤,都換湯不換藥成了幹部,唯一例外的就是鹿內熏,他被打回原形,又成了普通隊員了。

至於鹿內被降職的原因,誰都不清楚。他還有點不甘心,去向現在已經成了十支隊隊長的原田左之助理論,原田顯得驚訝異常:「誒,到還是真沒你名字啊!」接著他搖搖頭,苦笑著說:「你啊,倒霉就倒霉在你老婆身上。」

原田是個粗人,他不會知道聽這話時鹿內是怎麼想的。但是,他是個仗義之人,為了鹿內的降職的事特地去找土方,土方一臉的掃興,答道:「誰知道!」原田也無可奈何的說:「是這樣啊!」不久之後,原田也把鹿內的事情忘了。

降鹿內的職,不是土方的主意,而是近藤的命令。近藤對鹿內深惡痛絕,而且近藤對鹿內下了「怯懦」的兩字評語。這個沉甸甸的評語在新選組就意味著鹿內永遠沒有出頭之日,更何況升職!土方之所以不把這個原因告訴原田,因為他怕如果告訴了鹿內這個評語,那會讓鹿內無地自容,慚愧而死。土方那寡默,冰冷的眼底,還多少存在著對鹿內——這個奧州武士些許憐愛之心。

土方還想再給他一次機會。不過土方對隊內的誰都是不苟言笑,這更讓鹿內對他敬而遠之。

慶應元年正月,阿鶴終於順產下了一個女孩,這個女孩非常像鹿內。鹿內看著那雙和他一樣深邃、美麗的眼睛驚喜過望,他立即用老家的外婆的名字給女孩起名為加穗。阿鶴嫌這個名字太鄉土氣,特地跑到祗園神社找了相識的廟祝,給女孩起了個名——鹿內苑。鹿內無可奈何的同意了。

慶應二年八月。

小苑長得很快,已經能夠自己走路,開口說話了。鹿內非常溺愛女兒,隊里都這麼評論他是個好父親,有個幸福的家庭,但隊里誰都對他報以白眼。因為有一個幸福的家庭,會讓那些拋妻棄子前來為國捐軀的普通隊員感到妒忌,這種強烈的妒忌讓大家對鹿內都有了卑小,怯懦的評價。新選組日漸昂揚的鬥志讓鹿內更加如坐針氈。

這年八月二十九日夜裡。

豎在三條大橋橋畔的公告牌,被人連根拔起,扔在了鴨川河原上。這個事件對現政權的幕府是個絕大的侮辱。

公告牌上用文言寫著對朝敵——常州人的取締綱領,「潛伏落人等,有見之,速與稟報所轄官府,早言者有獎,隱秘不報者與朝敵同罪,勿謂言之不預!」

奉行所只好重新豎了一塊公告牌,深夜又被拔起扔了,再豎,子夜又被拔起扔掉。奉行所對這個無頭事件毫無辦法,只好求新選組尋找那些膽大如斗的真兇。

其實,誰都知道干這樁事的元兇是——禿子腦袋上的虱子明擺著。

這應該是同情長州藩士的土州藩士所為,或同情長州藩士的其他藩士。去偵察的人回來稟報說,住在三條大橋附近的人說,拔牌子的不止一個,少說也有十幾個。

近藤和土方把捉拿過激武士的任務交給了原田的十支隊,除了十支隊原有的二十幾個人,又從隊里的劍術教師里抽了池田小太郎,服部三郎兵衛,田中寅熊等人充實隊伍。土方還下令:「前線偵查就偏勞橋本會助,鹿內熏兩位啦!」

自此每天晚上十支隊就在三條大橋蹲點。

十支隊的隊員分成了三組。第一組,埋伏在三條大橋的東面北側的酒店內,第二組,從大橋東面的茶館裡,監控大橋東西兩面。第三組由原田和十名主力隊員組成,在先斗町的會所見機行事。

負責前線偵查的橋本和鹿內,頭戴草帽,扮成乞丐,蹲在橋上觀察。

第一天大家等到天明一無所獲,第二天又是傍晚照原定計畫,埋伏在原處,但還是撲了空,接下來幾天還是一無所獲。

九月二十日夜裡,夜空中漂浮著幾片浮雲,是一個秋季常有的清朗月夜。到了晚上十點,殘月高掛在夜空,借著月光橋面上的一片銀白。

殘月在雲中忽隱忽現,鹿內也時不時的抬頭觀看。現在只有黑暗是鹿內的朋友。可是,不久雲消霧散,月光灑滿了鹿內的全身。這時橋南面響起了腳步聲,間或夾雜著說話聲,鹿內側耳還能聽到他們用腳踢路上的小石頭。鹿內轉頭朝那面一看,只見七,八個人影飄然而來。

一行人,來到了鹿內的身前。

一個人用微醺的聲音說道:「靠,這時候還有討飯的。」後來才知道,這八個人是河原町土佐藩邸的土佐藩士,澤田甚兵衛、宮川助五郎、松島和助、藤崎吉五郎、安藤謙治、岡山禎六、中山謙六郎、早川安太郎,都是些粗曠彪悍的狂徒,天天過得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

「給這個可憐鬼點什麼吧?」

「當」鹿內面前掉下一個銅板,照理來說,這時鹿內應該挺身而起,立即跑到先斗町會所向近藤和土方進行彙報。現在別說完成領導布置給他的任務了,他現在整個人好像被橋板所定住,動彈不得半點。

他渾身抖得如同篩糠一般。

鹿內眼前阿鶴的身影一晃而過,就消失了。但是小苑身體上乳臭卻充滿了他的鼻腔,「我不能死,我要是現在站起來撒開腿狂奔,肯定會被這幫土佐的人給砍死。」

橋本,就沒有鹿內這麼膿包了。這個水戶脫藩藩士,站起身,悠悠然朝著那幫正準備翻越柵欄的土佐藩士走去,然後毫不驚慌地朝土佐人打招呼,並大聲說道:「今天月色可真不錯啊!」然後就不慌不忙,大搖大擺地趕往先斗町會所,向土方和近藤報告,敵人已經出動。

原田和所有的隊員疾速趕往現場。

又一場死斗開始了。

八名土佐藩士是困獸猶鬥,兩支隊伍一碰上,新選組的伊藤浪之助的手就被砍傷,刀也脫手了。但是形勢立即發生了逆轉,橋東的酒店,茶館裡的兩支隊伍二十餘人,合兵一處,借著皎潔的月光,開始了圍剿。土佐藩士藤崎吉五郎被原田一刀斃命,安藤謙治身受重傷,眼看逃跑無望,就順勢倒在河原町的路上,切腹自殺了。宮川助五郎身被數十創,失血休克,被抓。剩下的幾個雖然身受重傷但都跳下河灘,作鳥獸散了。

新選組在這次戰鬥中,只有數人受了輕傷。

翌日,京都守護會津侯派使者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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