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鬍沙笛的武士 第四章

鹿內職位雖然升了,為人行事但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新選組在元治元年六月池田屋事件時,分成了兩支襲擊部隊。局長近藤帶著五,六個人直至三條橋旁的池田屋,副長土方帶著二十幾個人往木屋町三條的料亭丹虎而去。

他們這樣布置,是根據傍晚剛收到的情報,過激浪人的密會地點是丹虎,而不是先前估計的池田屋。順便附加一句,當時的丹虎是土州,長州浪人的老巢。土佐有名的勤王黨領袖武市半平太不僅經常光顧這裡,後來還搬來丹虎居住。在這裡吃喝拉撒,指揮手下人暗殺佐幕派的政界要人。

鹿內這次被編在土方這一支隊伍里。

土方遠遠看見隊伍里的鹿內,面色謙和地說道:「鹿內,把外套脫下來。」

鹿內照辦了,他脫下了披肩,外套,裡面穿著隊里發放的鎖子甲。

「這兒破了,看見沒有。」土方眼睛很尖,一眼就看見了鎖子甲右胸的一個銅錢大小的洞,如果不巧正好一槍捅在這裡,鹿內估計就要沒命了。

「這不要緊。」

「傻瓜。」

土方特意到倉庫里挑了件新的鎖子甲,交給了鹿內。

「把你的給我換下來。」

鹿內非常感動,平時對隊員從不表示親密的土方,作出這樣的舉動,是非常意外的。

晚上八點時土方把隊伍按三人分成一組,鹿內領導了其中一組,跟著隊伍出發了。

雖然是出發,但並沒有大張旗鼓,而是各隊按順序分組出發。各隊按照不同的路線,前往木屋町,並在木屋町的會所集結,然後再轉向丹虎進行襲擊。

土方命令道:「到目的地之前,禁止交頭接耳。」

鹿內這個小隊忠實地執行了這個命令,他們連燈籠也沒打,急匆匆從釜座北面穿街而過,往東一轉,就來到了二條大街。這條大街平時聚集著很多畫師,學者,平時就人影稀少,雖然今天附近有祭祀的典禮,但現在這裡照樣寂靜無聲,一個人影都不見。

「好安靜啊。」

攝州尼崎浪人平野源次郎突然打破了一直以來維持的沉默,,他和另外一個同鄉神田十內開始了聊天,兩個人都是話簍子,這個口子一開,就剎不住了。鹿內看著正眉飛色舞,饒舌不停的兩個人,越發懷疑關西人和自己真的是同一人種嗎?鹿內懷疑他們不是為了說話而說話,只是為了滿足嚼舌頭的生理需要而說話?

其實,他們兩個人只是接著說閑話來打消眼前的恐怖,三個人都知道,再過半刻,等待著他們的就是生死未卜的戰場,鹿內也一樣,心裡直打鼓。

「鹿內先生,那裡有多少敵人?」平野問鹿內,平野這樣的普通隊員對行動的全貌是無法了解的。

「我也不太清楚,」鹿內毫無表情地答道。他對眼前這兩個饒舌的男人沒什麼好感,所以決定逗一逗他們,「據說,有個一兩百吧!」

非常不幸,兩個人把鹿內的玩笑話當真了,這如同晴天驚雷,炸得他們一下子暈頭轉向,立即沉默不語了。

「……。」

鹿內看著面如土色的兩個人,就知道他們已經嚇破了膽。

他心想:「古人所言不虛,關西人是不適合弓矢之道的。」想到這裡,他感到了些許優越感,但轉念一想,為什麼,要把這兩個膽小鬼交給他指揮哪?

「嗯,鹿內先生。」沉默了良久的平野又開口了,「派二十個人去圍剿一百個浪人,這種餿主意,也虧近藤,土方先生這樣的能人想的出!」

「會津藩藩兵回來幫助我們的。」

「就算這麼說……。」

「你們給我閉上那張臭嘴。」

三個人不知不覺來到了富小路,川越藩邸前。

剛走過藩邸門前,迎頭就撞上了一幫人,後來才知道這幫人是寄居在西陣,凈土宗凈福寺的薩摩藩激進武士,他們剛喝完花酒,正在回居停的路上。這幫人為了表示和本藩的公武合體穩健主義是「道不同不向與為謀」,所以借口「藩邸太窄小,要到外面借房子住」,在凈福寺起居住宿。這幫人從政治上是偏向長州倒幕思想的,一有空就成群結夥到會津藩的司令部找會津藩士鬧事鬥毆。

鹿內三個人在狹窄的路上被這幫過激分子給包圍了。

這幫人開口就罵:「什麼人?深更半夜,也不打個燈籠,定是歹人,到底是哪個藩的,說話!」

鹿內可沒有像平常那樣,堂堂正正地說:「我們是新選組。」不過,靠沉默是搪塞不過去的,所以鹿內就張口解釋。可惜他再解釋也沒用了,他那口奧州方言幫了他的倒忙。面前的過激藩士,可分不清奧州和薩摩口音的區別。

「呀,這批雜毛,是會津藩的呀。」一個薩摩藩士馬上沖了過來。

平野和神田一下子慌了手腳,「搞……搞錯了。」

「那你們是哪瓣蔥哪瓣蒜啊!?」

「……。」三個人一下子無所適從了。

他們現在不敢大言不慚地說:「我們是新選組的某某。」如果,換在平時,他們肯定肯定早就亮出「新選組」這塊金字招牌了,可現在他們只是孤立無援的三個個人,這更讓平野膽戰心驚了。

突然「哇」的一聲,平野轉頭就跑,跟著神田也跑了起來,鹿內——這位昔日的孤膽英雄,也跟著這兩個膽小鬼跑了。

他跑遲了一步,背後就飛來一刀,幸好他穿著土方贈送的鎖子甲,沒有受傷,但是他的披肩上開了一條一尺長的口子。這時,一種從未體驗的過的恐怖感如電流涌過鹿內的全身,狼奔豕突的鹿內雖然沒有回頭看過,但是他知道後面追趕他的薩摩人不止七,八個。這幫邊追嘴裡邊發出:「嘎,呀」的狂叫,夾雜在薩摩人特有的示現流的叫聲而來額的是颯,颯刀鋒聲,鹿內為了躲開它,左躲右閃,步伐大亂。

想到阿鶴,鹿內就感覺焦躁,想著祈禱,欲哭無淚,「不能死,我不能死,為了阿鶴,為了阿鶴肚子里的孩子,我不能死,我要必須要活下去,」想到這裡,鹿內心中更覺恐怖。他對自己狼狽逃竄的樣子不感覺半點羞恥了。不久之前,這個勇敢的奧州人還認為不怕死和知恥而後勇是自己最寶貴的財富,但現在這種武士的優良品德在鹿內身上看不見一星半點。

當鹿內發現自己背後的追兵散盡時,他已經穿過高倉御池前的八幡社,來到了姐小路上了。

「我還是得去木屋町。」鹿內自問,想到這裡,他才發覺身邊的平野和神田不見了,回頭找了半天也沒找到。

眼看離土方命令在木屋町集中的時間越來越近,他只得放棄了尋找平野和神田,急忙往木屋町趕去。在本能寺路口十字路口,鹿內意外遇見了平野和神田,不過兩個人都已成了屍體。

平野從右肩到胸口都被砍斷了,鹿內一眼就認出這是薩摩藩特有的示現流刀法。神田算是「坐化」,坐的姿勢異常端正,但是就少了個腦袋。

「怎麼辦?」鹿內感到異常茫然。

想了半天,他只得先敲開本能寺的大門,讓廟裡的和尚來收拾屍體。接著他就撒開雙腿往木屋町狂奔。

趕到會所,急忙有人把他引到了會所的後面密室,副長土方端坐室中正在閉目養神,頭上銹跡斑斑的頭盔,佩劍和泉兼定守橫在膝前。在鹿內的眼中,土方如鬼神一般。

「鹿內熏,你來啦?」

土方的話語倒是沒有半點責備,但鹿內氣急敗壞,青一陣,白一陣的臉,讓土方的眼角浮起了一絲疑惑。

「你怎麼啦?」

「對不起,對不起,我失職了。」

土方一聽這話,知道鹿內這個小組肯定出事了。但是,土方知道離進攻的時間越來越近,如果現在當著這麼多人質問鹿內發生了什麼事情,肯定會影響士氣。

「等會兒我再問你。」說完土方又閉上了眼,他在想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難道是平野,神田開了小差?

攻擊的時間到了。

土方一躍而起,身邊的二十餘名隊員也順勢站起。

「出發!」

一行人如同疾風般衝出了會所,土方派人先堵住了毗鄰鴨川的前後出口,封鎖了木屋町的南北要道。自己率領為數不多的隊員闖進了丹虎的大門,可惜情報中顯示的過激武士一個都沒出現。

「難道他們還在池田屋開會嗎?」

想到這裡,土方花了相當長的時間才把散布在各處的隊員,聚集在丹虎的門口。這時,近藤已經和他六個手下,衝進了池田屋,正和二十餘名過激武士進行殊死搏鬥。

「敵人可能改在池田屋進行集會。」

他剛向大家布置完任務,借著丹虎門前幽暗的燈光,他就發覺有個人的臉色有些不對,和大家的緊張的表情不同,那是一種顯而易見畏懼,恐懼。

「怎麼是鹿內?」這個念頭只是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土方顧不得這些,身先士卒,帶著大家沖向池田屋。

此時在池田屋內,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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