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清早,向來勤勉的土方歲三少見地睡了懶覺。因而當他被監察山崎丞叫起的時候,太陽早已掛得老高。
「有什麼急事嗎?」土方向紙門問道。
監察山崎的身影在紙門外微動了一下:「有個隊士被殺死了。」
「我這就起床。」土方立刻來到井邊,用粗鹽用力漱了一下口,感到有些頭疼。
梳洗完畢,他回到自己房間。山崎打開「慶應元年九月再版京都指掌圖竹原好兵衛版元」的地圖指著上面一點說:「就是這裡。」
他所指的是松元大道東洞院之上因藩藥師的東牆外。
隊士的屍體是由附近居民在黎明時分發現,並通過奉行所向屯營報告的。
「死的是誰?」
「我這就趕往現場察看。」
約莫半刻時分,山崎匆匆趕回,土方這才知道死的是湯澤藤次郎。他是遭到右胸直劈到左腹的一刀而當場斃命的,看起來兇手是相當厲害的高手。
「下手者是誰——」
「尚未得知。」
按一般推理,兇手應當是薩摩或佐藩的武士,但這兩個南國藩和其他藩結髮、佩刀和服裝都有著相當大的差異,一眼就能辨明。而事發當天其實是有目擊者看到了下手人。
「目擊者是因藩藥師的僧人,據說兇手並沒有薩摩或土佐的口音。」
「沒有……?」
「難道下手人會是隊內的人?」
「隊內有誰跟湯澤關係特別惡劣?」
「就由在下去調查吧。」山崎說著退了出去。
湯澤藤次郎的葬禮結束之後,山崎的調查也一直沒有進展,時間就這麼飛逝,來到了深秋。
這一天,土方和近藤在一起吃晚飯。聊天的時候近藤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說道:「對了,有關小姓迦納總三郎的事情。」
「總三郎怎麼了?」
「他好像跟隊里的某人成了相好的啊。」
「到現在才注意到嗎?」居然連自己的小姓跟隊士好上了都不知道,土方對於近藤的糊塗不禁啞然失笑。
「土方君,你來處理一下吧。」
「處理?」
在新撰組中,處理便意味著死。不過真有處決的必要嗎?眾道是僧門和武門的舊有習俗,並沒有違背士道的準則。
「執行處決?」土方帶些不服地說道,「不會吧,近藤先生,莫非連你也迷上了總三郎了嗎?」
「土方君,你……」近藤有些狼狽起來。
「你理解錯我的意思了,沒讓你去處決他啊。我的意思是說,例如可以讓監察山崎君帶他去跟女人玩玩。」
「明白了。」
近藤跟土方之所以會採取跟對待其他隊士嚴厲手段完全不同的做法,或許是出於對總三郎的憐惜之情吧。不過這兩位當事人對自己這種心態卻是完全沒有注意到。
於是土方找來山崎,跟他傳達了近藤的意思。
「帶他去島原玩玩就可以了吧?」
「差不多吧。」
「可以動用軍費么?」山崎開起了難得的玩笑。
「當然不能從經費里出。他家不是押小路越後屋么,兜里總有幾個錢吧。你的部分么……」土方從口袋裡掏出一枚大判金幣來。
不過土方和近藤的好心都撲了一場空,根據山崎的報告,他約了多次,但總三郎就是不答應。
「好吧,那就先這樣算了。」土方笑著說。
「總三郎或許是害怕被你無緣無故邀請不會有什麼好事吧。」
「那真是天大的誤會了。」
不過山崎確實是個盡忠職守的人,他一有機會就帶著很認真的表情去接近總三郎。而總三郎一見到他就遠遠地躲開。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除了相好的田代彪藏和死去的湯澤藤次郎之外,還有武田觀柳齋、四方軍平等人經常來言辭相擾,現在連監察山崎也來追求,對這個年輕人來說該如何是好呢。
然而隨著與山崎相處時間一長,迦納總三郎也漸漸變得話多了起來。山崎由此而意外得知了死去的藤次郎也曾經引誘過總三郎。
「他也是眾道中人?」
「是的。」總三郎點頭道。
「難道他已經和你……」
「那怎麼可能呢。」
「你到底是和誰結下了緣分呢?」
「和誰都沒有呢。」
「哦,跟任何人都沒有結緣嗎?」其實山崎早從土方那裡得知了總三郎和田代彪藏相好的事實。
「我喜歡山崎先生。」總三郎突然冒出一句話來,顯然他是誤解了山崎問話的用意。
山崎多次想要跟他解釋,自己並不是喜歡眾道,只是打算帶他去游郭玩耍,但總三郎總是一笑而過,彷彿在說:這一手實在是太老套了。
「武田先生也說過同樣的話。」總三郎含糊其詞道。
他所提的這位後來因內通薩摩藩而在鴨川錢取橋被斬殺的五番隊長武田觀柳齋,似乎也曾以玩女人的借口帶總三郎去過游郭,並在房間里引誘過他。
(怎可把我與觀柳齋混為一談。)山崎心中暗暗叫苦。
「土方先生,這件事我還是不管了吧。」山崎向土方抱怨。
「恩,我希望你能把這件事情當成一件重要的任務。」
「可是。」
「這可是男人們求之不得的哦。」或許是覺得這相當有趣,土方笑了起來。
然而,這之後的事態終於向著山崎所意想不到的方向發展了下去。當總三郎與他在廊下擦身而過的時候,臉上會飛起一抹紅暈,看起來他像是主動喜歡上山崎了。
(天啊!)山崎仰天長嘆。
隨著總三郎的態度一天天變得奇怪,終於有一天他忍不住主動跟山崎說:「山崎監察,能帶我去島原玩嗎?」
「迦納君,我可有言在先啊,島原可是跟女人玩的地方哦。」
「我知道。」總三郎雖然口頭這麼說,可內心或許盼望著山崎和觀柳齋是一路人吧。
「那今天晚上一起去吧。今晚你不用值班吧?」
「好的。」
看著總三郎那白皙的脖頸,就連山崎都從心裡初次萌發起一股奇怪的感覺。
(不行!)山崎趕緊甩甩頭,提醒自己千萬不能被總三郎迷惑。
當晚,他們來到了島原有名的游郭。
山崎找來了舊識的老闆,把迦納總三郎還沒跟女人好過的事情告訴了他,並拜託他找一個比較有經驗比較溫柔的妓女。
「天神(注6)可以么?」老闆以為迦納總三郎不過是個普通隊士,因此心裡盤算了一下如此說道。
「不,要太夫。(注7)」
「太夫?」
看到老闆為難的樣子,山崎苦笑道:「那是押小路越後屋的少爺。」
「啊,原來如此。」老闆也聽說過越後屋的名氣,趕忙回道:「既然是越後屋的少爺,那就請島原第一的美女錦木太夫來陪伴吧。」
這個世界還真是金錢說了算呢。新撰組隊士這一身份有怎及得上越後屋的少爺呢。
「那山崎大人呢?」
「我只不過是陪客,女人就不要了,給我空個房間喝兩杯酒吧。」
「小的明白了。」
於是到了晚上,二人便如約出行。島原離壬生屯營略遠了一些,在半路上,總三郎的鞋帶突然斷了。
「還能走嗎?」
「恩,還湊合。」總三郎撕裂手帕當作臨時的鞋帶繫上,不過走起來還是很費勁。
「我們走到那裡叫轎子吧。」山崎的態度相當親切,而總三郎也非常開心,甚至趁勢靠在了山崎的肩上,並拉住了山崎的手。
(天啊!)山崎抬起頭仰望星空。(滿天的星星閃著各色的光輝,啊,明天一定是個晴天吧。)他拚命想著這些無關的事情來分自己的心。不然一旦對總三郎湧起憐憫之心,事態便不可收拾了。
(不行!)當來到本願寺前的時候,正好來了兩輛空轎子。於是山崎趕忙把總三郎推進其中一輛,自己逃一般地鑽進了另一輛。
來到島原之後,山崎總算擺脫了孤立無援的境地。趁著那些女人和龜奴把總三郎團團圍住的當口,山崎才躲進了其他房間擦了把汗。
他看著自己被總三郎拉過的手,手上彷彿還留著一股甜甜的微妙感覺。莫非我也有這方面的傾向?山崎簡直都要懷疑起自己來了。
接著他擊掌叫來了熟悉的老侍女阿松,從土方給的錢拿出一部分來吩咐道:「你聽好了,今晚錦木太夫所要陪伴的迦納總三郎,略有些眾道的傾向,而且也沒跟女人好過。第一次跟女人上床跟切腹沒什麼兩樣,你作為介錯可要在旁逐一指點。」
「明白了。」阿松笑著退了出去。
稍微幾杯酒下肚,山崎便起身回了營地。
次日清早,總三郎臉色鐵青回到了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