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田屋異聞 第五章

自此之後的山崎隔三差五在京都殺人。

新選組隊里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殺人,但是在這個殺人集團內,誰都沒有山崎這麼努力。他不僅斬殺非法的武士,還要負責隊內監察,偵查工作。他對隊內的違規活動處罰非常嚴厲,如果發現了針對近藤進行謀反活動的隊員,他會絲毫不留餘地進行處罰的。

山崎在元治元年六月池田屋事變中更是可圈可點。這個事變並不是突如其來的,在事件發生前一個月前,京都就變得「黑雲壓境城欲摧」了。當時有個傳言甚囂塵上——長州藩要挾持天子到萩、或是山口,把那裡當作天皇的「行在」,並以此為顛覆國家輿論宣傳據點,一舉實現尊王攘夷的目標。

說這是傳言也不對,因為確實有很多長州人,長州系浪人已經化妝潛入京都。

京都守護松平容保很早就得到了諜報,他招來近藤和土方命令他們:「你們給我好好整頓一下。」近藤和土方很清楚,這對新選組是個絕好的立功機會。他立刻將負責偵查的隊員布置在市內各處,秘密進行偵查。

山崎還是那麼賣力,他打扮成賣葯的商販進行打探。他的偵探方法非常特別,首先他到大阪天滿的船宿(水上旅館)購買了大量的藥品,老闆對這樣的客人自然非常殷勤。山崎順勢要求他寫份介紹信給京都三條小橋的池田屋,要老闆說他是老闆的老客戶,托池田屋的老闆好好款待他。

池田屋老闆一看有人介紹,自然放鬆了警惕,特意將山崎安排在低樓的一間空房內。

為什麼山崎盯上了池田屋哪?因為地方的衙役很早就盯上了池田屋,根據最近的調查,這家旅館裡進進出出的都是各個雄藩的脫藩浪人。

山崎自從住進池田屋,白天四處賣葯,進貨。他那幅認真的樣子很快就讓別人相信他是個小商販,連原本對他提防甚緊的浪人,都開始和他開玩笑:「賣葯的,這次可賺飽了吧?」山崎是大阪的小市民出身,對這種玩笑自然是你有來言,我有去語:「大老倌,別作耍了。京都做買賣的人門檻精得很,江戶大阪一天能搞得定的生意,這他媽的要花十天!加上房錢我他媽能不賠就不錯了!」誰都不會想到眼前這個滿口粗話的小商販,居然是新選組的高級士官。

山崎每天都悄悄地將進出旅館浪人的人數、言行、籍貫記錄在紙片上,然後瞅準時機扔出窗外。他房間的窗檯下面有個乞丐躺著,這人其實是京都地方的衙役渡邊幸右衛門。渡邊一看窗口有紙片扔出來,馬上會撿起來直奔三條大橋。在那裡新選組負責偵探的隊員——川崎勝司,化裝成女乞丐等著他。川崎在三條大橋等到天黑,再把情報送到壬生的新選組總部。這條情報鏈,運轉的非常順暢。

可是到了六月的某天,有個長得白白胖胖的男人走過了山崎大開的房門前。

山崎的「光棍眼」一下子就認出了那個男人是——大高忠兵衛!

一股戰慄的感覺如同電流躥過他的身體,這裡面有憤怒也有不快,總之是非常激烈。

山崎整整跟了大高一天,他了解到大高在四條小橋西面賃屋的詳細地址,到了夜裡他又發現大高,悄悄地從小路直奔西木屋町西面一塊空地。空地中間有家舊貨店,店門口掛著「桝屋」的燈籠。大高警覺地看了看周圍又沒有「尾巴」,看看沒有問題,輕輕地敲了敲門,只見門「吱呀呀」開了,大高一閃進去,門有「嘎吱吱」關上了。

(有古怪!)

山崎第二天立即將這個情況上報了上去,一查果然不出所料。這家的主人叫桝屋喜右衛門,一直以來各個藩邸都是他的老客戶。但是去年老闆和家人因為疫病全都死光了。

可是到了今年,有個人自稱是「喜右衛門」的親戚,在這間空屋又開始做生意了。但是據知情人說,現在的老闆怎麼看都是土界町丸太一帶,毘沙門堂門下的家來古高俊太郎。

「這裡就是他們的老巢!」

山崎立刻回到壬生的營地,將這一情況告訴了近藤。這天是六月四日。

傍晚近藤親自帶領二十幾名隊員襲擊了桝屋,他們捉住了古高。他們在這裡查到了大量的武器彈藥和攘夷浪人來往的信件,這還不算,隨後對古高進行的嚴刑拷問,讓他們發覺了一個令人吃驚的事實,原來攘夷浪人決定在六月二十日前夜,趁著大風在御所周圍防火。並趁著這個機會斬殺京都守護會津中將,用他的頭祭奠軍神,然後擁立天子轉道長州。這幫人在起事之前,準備在六月五日三條小橋的池田屋開會作最後準備。

近藤聽到這個消息非常開心,「山崎君,你幹得真不錯!在我們進行進攻之前,你還要在池田屋觀察一下情況的發展。」

山崎很快回到了旅館,他的藥箱里裝的已經不是丸散膏丹了,而是鋒利的大小刀,厚重的鎧甲,他決定在大隊人馬來時,合兵一處,大殺一氣。

「我一定要把忠兵衛砍了!」山崎現在滿腦子就是這個。

近藤交給山崎的任務,也可以說是無巧不成書。在一百多年前元祿時代那次復仇行動中,忠兵衛的先祖大高源吾也被委任了同樣的任務。大石內藏助命令大高源吾偽裝成吳服店的店員,隱姓埋名,千方百計尋找機會接近主君的仇人。終於在元祿十五年十二月十四日,大高掌握了仇人的行蹤,確定了仇人在某個時刻,必定在家裡睡大覺。就是因為這個情報,大石內藏助確定了最終復仇的時間。現在山崎正在做著大高忠兵衛的曾祖一樣的工作,唯一的區別就是大高源吾偽裝成賣吳服的,山崎打扮成賣葯的。

元治元年六月五日,山崎在池田屋的卧房內等待太陽下山。這天正好是京都有名的祗園祭,天一黑在四條大街周邊擺滿了花燈,到處響著熱鬧的祗園囃子(日本音樂名稱)。隨著這些熱鬧的音樂,從天黑之前看上去像浪人的各色人等就陸陸續續走進了池田屋。

山崎掐指一算一共有二十多人,以他看來所有的人都長得面目猙獰,一眼就知道他們是長州派的激進攘夷武士。

大高忠兵衛是最後一個近來的,一進門他就揮手招來旅館老闆池田務兵衛,低聲囑咐到:「關門——」

「終於來啦!」

山崎顯得異常亢奮。

大高的腳步聲直上二樓,然後消失在走廊的盡頭。照此分析剛才那二十幾個人都集中到了二樓。

天氣非常悶熱,但是住在樓下的山崎還是把窗戶關得嚴嚴實實,還上了木板,房間里變得密不透風。他屏氣凝神,但是豆大的汗珠還是不斷冒出,濕透了他的前胸後背。

正在這時——

近藤帶領隊員集中到離池田屋不遠的町會所,等待會津藩的藩兵到來。但是直到各條大街上的花燈熄滅,響鬧著的祗園囃子靜下來之後,會津藩兵的影子還是沒看見。

近藤倒不是猶豫不決,實在是他手頭的兵力太少。不知為什麼,最近新選組的病人特別多,今天晚上能夠出動的實際兵力只有三十人不到。如今這三十人分成兩隊,土方領著二十個人在木屋町三條四國屋一帶大肆搜查。現在連近藤之內,這隊滿打滿算只有十個人。

「十個人,成嗎?要是真算起來,恐怕連十個人也沒有。大門邊門警戒就要五個人,衝進去五個人,五個人,成嗎?」

近藤一開始還反覆打算,最後還是找心腹沖田說了自己的憂慮。他想通過和沖田談話總結一下自己紛亂的思想。

「我也不知道哎!」沖田咧嘴大笑,笑的那麼燦爛,露出了一口整齊的白牙。

「不過我在想啊,四十六名赤穗浪人實行的復仇計畫只為了一個人,可是我們現在卻只有五個人……」

「……」

近藤一聲不響,看來是生氣了。

到了亥刻(晚上十點),會津藩兵還是沒來,照事前的協商,會津藩要調來一千五百人的士兵,加上當地的衙門,一橋、彥根、加賀諸蕃的藩兵,總共應該有三千人包圍池田屋。可是現在不知道為什麼,連個人影也沒有看見。

「不等他們了,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近藤毅然決然地開始行動了,後世如果有人質疑近藤是否萬夫不擋,不是個勇敢的人,現在他的行動就是最好的證據。

「諸君,就我們幾個人夠了!」

「好的」沖田微微點了點頭,臉上帶著孩子一般天真的微笑,其他人也差不多,比起那種視死如歸的亢奮,沖田身上更多的是沉著冷靜。

一行人在深夜的道路上狂奔著。

當他們趕到池田屋門前,近藤立即命令原田佐之助、谷三十郎把住門口。

「跟我殺進去的有——」近藤用下巴指了指沖田總司、藤堂平助、永倉新八、近藤周平,加上他自己一共五個人。除了近藤的養子周平之外,其他人都是隊里數一數二的劍客,他們的服裝都是清一色的橫染淺黃底子衣服,臂上套著袖標,外罩特製的羽織,顯得殺氣騰騰的。

來到池田屋時,近藤先走到山崎的緊閉的窗前,低聲問了幾句。

已經等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