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田屋異聞 第二章

山崎蒸名字剛上了目錄不久,就遇見了他生命中的宿敵,播州鄉士大高忠兵衛。

這天天氣非常悶熱,山崎傍晚時分在難波橋下雇了一條船,開往土佐堀川。

他在船頭下了網,打起來些小魚,在船里烤著下酒。說實話,山崎這時囊中羞澀,沒錢「叫條子」,只能自己一個人買醉了。

船行至阿波峰須賀藩的倉庫後面,只聽見對面飄來陣陣弦歌。

對面的船上座著五個武士,五個藝妓。

聽著武士說的方言,山崎猜他們是長州藩一派的。大多數人都喝的爛醉如泥,只有正襟危坐在主席的一個武士,微笑著看著大家。

那人長得方面大耳,黑臉膛,微翹著嘴角。山崎只看了一眼,就覺得異常厭惡。「媽的,什麼東西。」

他一回頭,對船老大說:「夠了,我們回去吧。」

但是非常不幸的是,當山崎的船掉頭迴轉時,船櫓不小心碰在對面的船腹上了。

船被撞得晃了又晃,正在船上手舞足蹈一個瘦瘦的武士,一下子沒站住,伸手就抓住了船欄,這下可好,船晃得更厲害了。那個武士扯開了嗓子:「哇,町人,媽的,滾過來,認罪磕頭。」

山崎打扮得確實如同普通町人一般,一聽別人罵起來了。馬上轉過身去,順手拿出手帕,遮住了臉。這時天已經黑了下來,兩船相撞的波紋蕩漾在水面。

山崎低聲吩咐船老大:「那幫人都喝醉了,別管他們,快點划走!」

可是武士船上的船老大自然要聽從客人的話,惡作劇一般朝著山崎坐著的船快速劃來。

等到兩船交錯,一個武士一把抓住山崎的船幫,大叫:「你過來吧。」

山崎顯得處亂不驚,根本沒回頭,用筷子翻了翻炭爐上烤著的鮮魚。

「你他媽的沒長耳朵啊!」只聽有個人惡狠狠地說,山崎回頭一看,模模糊糊只看見一個客人模樣,長著大黑臉膛的人用扇子擋住了那個罵人的武士。「算了,算了,天這麼黑,也難怪,都是些不懂事的町人,別跟他們一般見識。」

「就是因為他不懂事,要好好教訓一下!」

「算了,算了。」

山崎心想:「勸架的人聲音真討厭!」對他來說,那不是勸架,簡直就是火上澆油,那股噁心勁真要讓他嘔吐了。

後來才知道大黑臉膛的人名叫大高忠兵衛,人與人之間的因緣實在是非常奇妙,第一次見面兩個人互相就沒留下好印象。誰也不會想到他們兩個人在不久之後,就成了不共戴天的敵人,高聲叫喊的武士抓住船幫,用力搖了起來,並且大聲叫道:「你不過來,我就弄翻了它(船)。」

山崎不慌不忙地從面前的炭爐里,用火筷子夾起一塊燒得通紅的木炭,隨手就往背後一甩。

這一甩,不偏不倚,正飛到了武士的眼眶上。

只聽「啊」的一聲,武士的手鬆開了。

船很快駛離了河中央,到岸之後,山崎非常麻利拿過根船篙,往河裡一插,躍上了河岸。山崎憤憤地朝著那艘船大喊:「有種過來啊,大爺等著你。」

這下可把船上的武士惹毛了,只見那艘船飛快地朝岸邊駛來,沒等船靠穩,船上飛下一個人影,揮著刀就往河岸上跳。

等他腳尖剛沾到岸邊的石階,山崎手中的竹竿橫著就朝他的面門掃了過來。

那人的鼻樑被打斷了,連哼都沒哼一聲,就一頭栽進了河中。

山崎到底是學過棍法的。

當眼前的男人跌落水中,他就揮舞手中的竹竿,一下子頂住了男人的背部,用力把他撳入水中,只見山崎手中的竹竿左右翻騰,不讓那個溺水的男人浮出水面。竹竿就如同一條螞蟥緊緊咬住了男人的屁股,拚命把他往水底摁,剛開始武士還拚命掙扎,但是不久之後,四肢就不聽指揮了,隨竹竿在上下浮動了。

當船上的人反應過來,大叫「死人啦!」的時候,山崎已經悄悄地沿著峰須賀藩藩邸的白牆之間的小路,一溜煙跑回家了。

山崎並沒有想至對手於死地,山崎只是用竹竿把他給捅背過氣了。對動手向來不留情面的山崎來說,這次真是已經手下留情了。

翌日,山崎一到道場,發現昨天勸架的那個武士大高忠兵衛,已經來到了道場。山崎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情況嚇了一大跳。

山崎心想:「露餡了?」還好大高只是來道場來做客的。

大高好像是個相當有名的人,連道場的主人平井德次郎對他都顯得相當卑躬屈膝,平井召集所有的門徒,向大家介紹客人:「這位是著名的具足師(製造盔甲的師傅)。」

據說這位具足師是被大阪城城代(執政官)松平伯耆守,特意從播州邀請來的。現在他是城代賓館的貴客,一面為城主設計具足(盔甲),一面出入各個藩邸,被各個藩邸奉為上賓。昨天的長州藩士就是特意邀請他喝酒的。

山崎的老師接待忠兵衛時可以說是異常卑躬屈膝,幾乎可以說是執弟子禮。對一個區區鄉士、顯得如此恭謹,確實有些異樣。雖然說大高多少有些製作具足的技藝,但也沒有值得崇拜的道理。

平井向大家介紹大高忠兵衛,「大高殿下和我一樣,都是河北源藏的門下。他到這裡不為別的,就是為了經常練習武藝,不讓它變得生疏。他可能經常回來,我不在的時候,他就是你們的師傅。」

師傅在說話的時候,忠兵衛正襟危坐,滿臉的微笑,等師傅說完,他挺挺身,向大家打了招呼。

「這個臭小子,到底什麼來頭?」山崎百思不得其解。

從此開始,大高忠兵衛不管颳風下雨都來道場轉轉。

他倒也不是繡花枕頭,時不時和道場的兩位師兄比劃比劃,山崎看得很清楚,大高的劍術超過他的同門很多。

讓山崎非常奇怪的是,師傅平井從來不安排他和大高交手。

平井有次還特意說:「你千萬不要和大高交手。」山崎好奇的問為什麼,平井皮笑肉不笑地安慰(?)他:「理由你應該知道。」

「師傅難道知道我和大高幹過仗?老師肯定知道些什麼!」

他很快否定了自己,他想:「師傅一定是在安慰我。」

那個大高真是讓人討厭!

自從山崎知道大高是個好色之徒之後,他對大高的厭惡幾乎達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這多少有些主觀主義,事實並山崎認為得那麼嚴重。)

事情是這樣的,平井劍術道場的後面有好多酒窖,酒窖之間都是只容一個人走路的小道。平常這些小道上走的都是野狗,所以有人蔑稱其為「狗道」。有天,山崎走過那裡,正好瞥見大高和師傅的女兒在一起交頭接耳。兩個人看上去不像是「有一腿」,應該是很偶然才碰見的。

但是師傅的女兒小春對大高熱情的有些過分,幾乎可以說是搔首弄姿了。

山崎對小春也有一份說不清、道不明的想法。但是小春從來不給包括山崎在內的所有人一點笑臉,對山崎更是顯得特別冷淡。不管道場內外,即使正面撞見山崎,山崎朝她打招呼,小春連頭都不點一下。

看見兩個人在小道上談笑風生,山崎壓住自己心內的怒火,故意踢踏著鞋子走進了兩個人。小春一看到他,顯得異常狼狽,一轉頭溜得無影無蹤了。留下了大高一個人,他晃著那張油光鋥亮的胖臉微笑著瞧著山崎。

「是你啊。」話語中半點沒有想辯解的意思,他也算是個漢子,根本沒有顯得慌張。

山崎也不示弱:「我打擾了你的好事了!」

他本來還想說些不堪入耳的話,但是這個後來成為新選組副長助勤的男人終於還是忍住了,默默地從他面前走過。

但是忠兵衛可沒放過他:「請留步!」

「有何貴幹?」山崎回頭瞥了他一眼。

「我聽說你是這個道場里最能打得,怎麼樣,找個機會指點指點我一下如何?」

「對不起,我才疏學淺,恐怕不能勝任。」

「您太客氣了,看你眼睛精光畢露,腳法也很有章法,就知道不是個簡單的人。可惜你是町人啊!」

他邊說邊靠近了山崎,和他一起走了五,六步。突然他嘴裡冷冷冒出一句:「你知道嗎?那個男人死了!」

(這個男人,什麼都知道!)

山崎知道自己身無寸鐵,立刻伸手去抓大高腰上的脅差。但大高比他還快,一把就擒住了他的手。

「看來你還真喜歡搞小動作,這裡地方太小,施展不開。要比試到道場里去!」

「嫌這裡地方太小了,你說個地方吧!」

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山崎輕蔑的看了看忠兵衛,開口說道:「你看我們是不是到出縫茶屋(情人旅館)去比劃比劃哪!」

「決定了時間、地點後,我就敬候佳音了!」忠兵衛語氣非常沉著。從頭至尾,大高的語氣和那幅充滿輕蔑的眼神一直沒變,但是山崎不知道用什麼話來對付這種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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