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 第二十三章 逃亡

窗外一個黑影閃過,司空炬心裡一緊,趕快在窗後蹲了下來。這些日子的逃亡生活,已經讓他變得分外敏感和警覺。隨即,輕輕的敲門聲響了起來。

司空炬並不去開門,而是輕手輕腳走到廚房門口,對正在切菜的年輕女子做了個手勢,「篤篤篤」的切菜聲戛然而止。門外的敲門聲逐漸重了起來。

司空炬牽著女子的手,貓著腰,進了卧室。門外的敲門聲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司空炬掀開床單,伏下身子,拖出兩個雙肩包來,一人背上一個。敲門聲已經變成踹門聲了。

司空炬和女子走到窗前。司空炬從窗檯下抱起一捆攀爬繩,用力向下扔去。女子先下樓,司空炬雙手托在她的腋下,慢慢放手。女子說不上身手敏捷,卻也並不戰戰兢兢,從四樓往下,也就半分多鐘就到了底樓。當司空炬跟著下到底樓時屋子裡已經響起了槍聲——門沒被踹開,是槍擊碎了鎖。

這是一排建於20世紀80年代的七層樓房。司空炬和女子選擇棲身此處,經過了精心考慮。卧室這一面,往樓下看去,有個簡易的花園——但那屬於緊鄰著的另一個大院,這個大院並沒有門通過去。無疑,不熟悉地形的人,是很難在樓下伏擊的。而四樓的高度,追擊者也不可能一躍而下。

司空炬下到緊鄰大院的樓下,掏出打火機來,點燃了攀爬繩。牆角里,停著一輛電動三輪車。司空炬帶著女子上了車,以40千米的時速向院外駛去。

郊外的荒草叢中,衣衫襤褸的司空炬和女子並排坐著。司空炬用手摟著女子的肩,輕撫著,說道:「格格,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如果不是為了那該死的發明,你現在還住在流花溪那樣的高檔別墅裡面,過著闊太太的生活,每天畫著畫,專註於藝術——哪用得著像現在這樣,跟著我一天到晚東躲西藏,不僅生活沒有保障,連生命都沒有保障。」

「我真不該把你牽到這些是是非非里來,不該設局跟你對賭什麼的。」那女子,正是顏安格,此刻她撫摩著司空炬背上襤褸骯髒的襯衣,「也不知當時被什麼迷了心竅。」

「沒關係啊。」司空炬寬厚地笑笑,「要是你不設計對賭,我怎麼可能認識你,還跟你在一起了呢?」

「這一切,或許都是上帝的安排吧。我不知道有沒有上帝,但你本來有著自己的精神分析室,是一個前程遠大的精神分析家,如果沒有上帝,那又是誰會做出這樣的安排呢?」顏安格說,「可惜你這麼多年的心血,這麼偉大的發明,落在別人的手裡了。我真後悔把你推薦給桑中平,否則,就憑著發明了讀心機,你也能得到巨大的財富和聲譽。」

「沒有什麼可惜的,一切偉大的構想都在這裡面。」司空炬指指自己的腦袋說,「只要有機會,再有兩年的時間,就可以研製出更好的讀心機。」

「我倆現在到處躲躲藏藏的,不白之冤還沒有洗脫,哪兒來的錢組建實驗室?」顏安格嘆了一口氣。

「別嘆息,我可不那麼悲觀。我做這些事,表面上看來,是你引誘了我,像夏娃引誘了亞當一樣,但實際上,作為一個心理學家,我了解自己:我內心有一個聲音,有一種衝動,一定會讓自己做一些不尋常的事。」

出逃當日,司空炬和顏安格急匆匆趕到長途客運站。他們也不知道要往哪兒去,情急之中,只希望離危險越遠越好,於是選了一輛開得最遠的車就跳了上去。終點站叫青川,是四川與甘肅交界的一個小縣城,距蜀都三四百千米,再往北就是甘肅文縣了。之所以選擇坐汽車,是因為購票不需要身份證。五個多小時後,汽車在一個叫木魚的小鎮上下客,離要去的縣城還有幾十千米時,司空炬和顏安格便下車了。

小鎮上的旅店,很多是當地農民開的,身份證查得不嚴,二人順利入住,暫時有了一個平安的夜晚。

坐在旅店的床上,司空炬告訴顏安格,傍晚時他們翻越的大山叫作摩天嶺,也就是司機口中的黃土梁子。司空炬說,歷史上著名的「陰平古道」就在這裡,三國時魏國名將鄧艾為了避開劍門關的蜀國守軍,用繩子拴兵器,用毛氈裹身,從巔崖峻谷上吊下來,然後在荒無人煙的山道行軍數百里,神兵天降般出現在蜀國的千里平疇上,隨即順利攻克了無險可守的蜀國都城成都。

「當年鄧艾偷渡陰平古道,是為了攻克蜀國;而今天我們偷渡陰平古道,則是為了逃離蜀國。」司空炬自我解嘲地說道。

「下一步該怎麼辦?」顏安格蹙著眉,顯然,她比司空炬更憂心,也並不欣賞後者的幽默。

「當然是要洗刷冤屈。」司空炬脫口而出。

「怎樣才能夠洗刷冤屈呢?」

「我想一下,頭緒有點多。」司空炬沉默了半晌,方才說道,「讓我從頭理一理。桑中平報案抓我,是說我偽造簽名,侵吞公司財產。我取錢,是跟冰冰達成了默契的,冰冰同意就算桑中平同意了,否則我也不可能把錢取出來——」

「等一下。你剛才說,『冰冰同意就算桑中平同意了』。」顏安格道。

「是啊。冰冰能代表桑中平,這是公司里每一個人都知道的。」司空炬沒察覺到顏安格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公司員工背後都把冰冰叫二老板,也有叫老闆娘的。」

「你的意思是,冰冰……」顏安格忍住了,沒發作,「找到冰冰,就能證明清白了?」

「對……不過……好像也沒這麼簡單。冰冰本來沒牽扯到這件事里,最初我也跟她溝通過,商量如何處理心通的問題,她說,跟桑總聯繫不上,她一個小秘書什麼主也做不了。後來,她卻突然出現,誘導我以桑中平名義把錢取出來……對,完全是誘導。並且,她給了我桑中平的密碼和電子簽名。」

「也就是說,冰冰給你布了局?」顏安格道,「果真如此的話,找到冰冰也是沒用的。」

「是的。可是,冰冰為什麼要給我布局呢?我跟她無冤無仇,連她跟桑中平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我都沒在你跟前嚼舌根。我再捋一捋。」司空炬一臉迷茫,「我取錢是為了解決公司的債務,而公司走到這一步,分明就是陳亦然偷走核心技術資料和桑中平捲入殺人案,讓公司停擺造成的——

「我明白了:冰冰背後,站著的是桑中平;陳亦然背後,站著的也是桑中平。

「而桑中平要對付我,簡直就太有理由了:報奪妻之仇,想獨吞公司,而且我還在調查曹國英的死因,一旦坐實,他就是謀殺罪了……真是太有理由置我司空炬於死地了!

「下一步,我必須找到陳亦然。」

「可是,既然都是受桑中平指使,」顏安格道,「冰冰不幫你,陳亦然為什麼又會幫你?」

「有些不一樣吧……」司空炬沉吟道,「冰冰是桑中平的死黨。陳亦然雖然這事做得不靠譜,但畢竟跟我有二十多年的交情,我也了解,他本質並不壞。單說他對但蒙和蛋蛋妹,那是沒得挑剔的。對了,我給你講過,但蒙得了乳腺癌,那病的死亡率是50%。你說,他是不是因為需要一大筆錢,所以才被桑中平牽著走呢?」

「前幾年,他在青池山幫你干,差不多算是白打工,後來也在心通科技拿了股份,按道理說,也賺了不少錢……我雖然不是搞讀心術研究的,但我卻明白,一個人要幹什麼事,一定是有某種動機的,一定會有某種目的。我也不懂什麼生意經,但我看生意做得好的,能夠與人合作得好的,都是能讀懂對方的心思。桑中平就常說,與人打交道不難,無非是看懂對方想要什麼,你再明白你想要什麼,再在這中間找一個結合點,生意就做成了。」顏安格道,「或許,他認為你在心通科技占的股份比他多很多,而他在讀心術的研究成果上功勞更大,心理不平衡?」

「真有這種可能。」司空炬嘆息道,「我一個心理學家,又在搞什麼讀心術,卻連身邊的合作夥伴都讀不懂。落到這般境地,真是活該啊!」

「你可別這麼說,找到陳亦然才是我們的當務之急。」

「可是怎麼才找得到呢?」

「一個城市一個城市地找。」

兩個亡命天涯的人,知道自己的生活從此將被徹底改變。顏安格不會再在畫室里悠閑地畫上幾筆,司空炬已不再是科技新貴、准上市公司的CEO,更不是早年那個開著攬勝、住著豪宅的精神分析師。從現在開始,他們會像老鼠一樣,四處躲藏,以防備桑中平勢力隨時可能出現的追捕。從現在開始,這兩個人將會懂得生活的艱難,更會明白,在生存都很困難的情況下要維持愛情是件很難很難的事。

因為走得匆忙,他們來不及帶上足夠的錢。司空炬的大部分資金還放在股市裡,身上雖然有幾張信用卡,但裡面錢也不多,甚至有一張還透支了。而且,司空炬知道,自己在銀行和金融市場上的所有賬戶都被監控了,一旦取錢,無異於主動暴露行蹤。既需要掙錢,又要躲避追捕,還得找到陳亦然,顏安格給司空炬想了一個「三全其美」的新職業——當算命先生。

司空炬以前過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