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 第十七章 腦電波受害者

王是非,本名王亞非,1954年生於中國北京市。1970年到內蒙古自治區錫林郭勒大草原插隊,1978年考入北京大學歷史系。1989年來到美國,在洛杉磯創立風險投資公司,專註於高科技領域,後來發展為著名的Goopple風投。

王是非實在是太低調、太神秘了,司空炬竭盡全力,發動移民來洛杉磯多年的同學打探到的信息也只有這麼一點。

司空炬住在洛杉磯豪華的好萊塢羅斯福酒店,他選擇的a陽台泳池景觀間設有迷你酒吧,並有帶傢具的私人陽台,在客廳里即可俯瞰游泳池和酒吧,每晚起價換成人民幣高達3000元。不過,他卻根本沒有心思來享受這一切,更沒有心思走出賓館去逛一逛聞名天下的好萊塢星光大道,去位於比華利山莊中心、聚焦著大量精品專賣店的羅迪歐大道購物,去迪士尼公司建立的首個遊樂園嬉戲。總之,這座美國第二大城市的繁華引不起他的興趣。

司空炬坐在酒店房間內的沙發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煙,從起床到上床。甚至,他的腳步都沒有挪到過觀景陽台上一步,以至於服務生專程來問過兩次:是不是身體不舒服?需要什麼幫助?

對司空炬來說,這次海外融資事關重大。心通科技雖然得到了桑中平的資金支持,這筆錢用於科研開發還可以支撐一段時間,但要實現讀心機的量產卻遠遠不夠。再則,自己和顏安格的那一段私情雖說尚不為桑中平所知,但畢竟心中有鬼。萬一私情暴露,自己的處境將極為不利——如果有新的大股東加入,尷尬的情緒和潛在的危險都會減少很多。

待到第五天,上次那個金髮帥哥梅西到好萊塢羅斯福酒店來拜訪司空炬。

「被否決了,是嗎?」司空炬眼皮都沒抬,無精打采地對梅西說。

「我帶來了一個讓人吃驚的消息,軍師要單獨和你面談。」梅西臉上帶著誇張的表情,「我到Goopple已經七年了,負責董事局的聯絡工作,連軍師的面都沒有見過。他要見融資人的事,更是連聽都沒聽說過。」

半個小時後,在梅西的陪伴下,司空炬登上了去見王是非的直升機。在市區上空飛行了二十多分鐘後,直升機進入山區。望下去,大海在左側,而飛機一直側著沿著青黑色的山脊飛行,青黑色之間偶爾可見珍珠般的湖泊和銀帶般的河流。

大約飛了一個小時,直升機降落在森林間的一塊空地上,司空炬這才發現,在飛機上看到的青黑色,都是由松樹構成的森林。「這些都是狐尾松,因約國家森林最出名的樹木。」梅西說,「這片森林裡,有一棵世界上最古老的樹,將近五千歲了。」

「五千歲?」司空炬呵呵地笑了,「不太可能吧。」

「真的。」梅西一臉認真,「這棵樹叫瑪士撒拉,取自《聖經》中一位長壽者的名字。據說埃及修第一座金字塔的時候,它已經有一百多歲了。」

「中國也有一棵這樣的樹。」司空炬臉露嘲諷之色,「有一年,在西安一家廟宇,陪同我的當地官員說那棵樹有五千歲了。我問他怎麼得知的樹齡,他說:這棵樹是中國人的祖先黃帝植下的,黃帝有五千歲了,所以這棵樹也有五千年了。不過,從官員嘴裡出來的數字,老百姓稱為『神仙數字』,意思是不可靠,這個俗語就跟你們西方的『馬可百萬』一個含義。」

梅西也不爭辯,只是做了個鬼臉,問跟隨他們一起下直升機的黑人飛行員:「房子在哪裡?」

隨著黑人努嘴的方向,司空炬看到,數百米之外,如茵草地上有一個亮晶晶的小湖,似乎是廣不可測的黑青色松樹林流下的一滴眼淚,湖水背後粗大高聳的狐尾松之間,一棟白紅相間的小洋樓影影綽綽。

梅西撥了一個電話之後,三人朝洋樓走去。五分鐘後來到樓前,一位東方人面孔、穿著亞麻布對襟衫的老者已在此等候。只見他面容清癯,鬚髮皆白,臉上露出笑容,目光卻鋒利得像刀一樣,讓司空炬不由得心頭一凜。這就是王是非了。

將三人帶入樓內,老者便將梅西和黑人飛行員交給一名胖胖的女傭,吩咐帶他們去影音室享用飲料。那名白種女人恭敬地答道:「是,軍師。」連女傭都這樣稱呼,司空炬不禁大吃一驚。

司空炬跟著王是非走進會客廳,四下環視,發現裡面都是純中式傢具——共有八張太師椅,一邊四張,上有絲綢靠墊;椅子之間的茶几上擺著蘭花,共六盆,也是一邊三盆;巨大的案桌上放著筆架、硯台等文房四寶,攤開的宣紙上寫著《莊子·知北游》里的句子「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過隙,忽然而已」,字還是濕的,書被催成墨未濃;窗邊的書架上,沒有什麼珍本、善本等線裝書,只放著一套書,目測有六七十本,司空炬不用細看就知道,那是中華書局出版的綠皮《二十四史》。

會客廳中堂掛著一幅四尺宣的中國畫,畫的是三峽煙雨。前景兩江匯合,江面寬闊,白帆點點;背景山形奇崛,煙霧繚繞,氣勢非凡;畫面上最引人注目的,是正中略偏左處,巨大的山體有一整面向里凹了進去,像一張拉足了的弓,而那面山體上寸草不生,亂石滾滾,明顯是滑坡後的遺迹。因為這幅畫跟以前見到過的都不一樣,司空炬不由得看了一眼落款,只見上面寫著:「丁亥年何建軍作於舊金山都板街世界畫廊。」心中粗粗一算:2007年,也差不多是十來年前了。

房間中唯一有些不協調的,是三峽煙雨圖對面空牆上,那把孤零零的馬頭琴。

「王先生離國多年,還是未忘故土。」司空炬道。

「在洛杉磯住了快三十年,生活方式早就美國化了,但思維方式變不了。這個會客廳,也是這套房子里唯一按照中國古典方式布置的房間。我老了,沒什麼事干,除了睡覺,一天倒是有一大半時間待在這裡。」王是非呵呵一笑,「對了,不用那麼客氣稱呼我王先生,叫我軍師就可以了,這是我在內蒙古插隊時的綽號。在這邊,人們也這樣叫我。」軍師嘆息了一聲,「四十多年了啊。我今天請你到這裡來,就是想跟你聊聊我當年插隊當知青的事,不知司空博士有沒有興趣聽?」

說實在的,司空炬此時心裡只想知道融資到底有沒有著落,對於王是非的個人經歷並沒有興趣,更何況四十多年前的那些陳穀子爛芝麻。不過,現在是有求於人,也不得不做出一副感興趣的樣子。

還是從「軍師」這個綽號說起吧。

我還在北京上中學時,就喜歡中國古代軍事史,傾慕衛青、霍去病等追匈奴至漠北的大英雄,也崇拜游牧民族裡有經略大志的苻堅和戰神慕容垂等。《三國演義》裡面的兵家詭計和戰例我背得滾瓜爛熟,後來又托同學搞來了《孫子兵法》《孫臏兵法》和《鬼谷子》等兵法書,一有時間就閱讀、揣摩。「軍師」的綽號,就是中學同學起的。

我父母都是大學老師,「文革」中都被打成反動學術權威,進了牛棚,20世紀60年代末又被下放到父親的老家山西農村,連戶口都註銷了。幸好我那時已經讀高一,能夠一個人生活了。

1970年,我高中畢業,在城裡待不下去了,當兵也無門。作為一個資深「狗崽子」,插隊當知青是唯一出路。我選擇了去內蒙古。說實話,我心裡並不悲哀,甚至有些竊喜。一是因為在北京飽受歧視,也沒什麼意思;二是我插隊的是生產建設兵團,有個「兵」字,好歹是個半軍事化單位,也許能實現我躍馬提槍的理想。

就這樣,我和四千多名北京學生一道來到了內蒙古大草原,成為生產建設兵團六師五十三團錫林郭勒盟東烏珠穆沁旗賀斯格烏拉牧場的一名羊倌。

同來的很多同學都悄悄抹淚,而我最初的日子卻是快樂的,因為學會了騎馬。我騎在那匹高大威武的棗紅馬身上,手持套馬杆,把自己想像成騎在赤兔上的三國呂布。我有時突入羊群之中,將套馬杆亂舞一氣,眼前幻化出「三英戰呂布」的場面。跟《三國演義》中的描寫不同,我這個呂布總是大勝而歸。

有時,我還會騎在我的赤兔身上,用套馬杆將羊群分成兩隊,教它們行兵布陣,驅趕一群羊向另一群羊進攻。我有時高興得哈哈大笑,有時也為羊們不懂兵法,不聽指揮,而只是四處亂竄,咩咩亂叫而氣惱。很多同學不適應大草原上的孤獨,於我而言,卻是求之不得。羊們不會歧視我,也沒有人發現我的胡鬧。

來內蒙古沒多久,我認識了烏仁哈沁。她是一個牧主的女兒,同樣處於被孤立的狀態,所以說我們的交往有一種同病相憐的因素。烏仁哈沁健康、豐滿,騎在馬上颯爽英姿,有著完全不同於漢族女子的風韻。我一有機會就去找她,陪她放牧,就這樣慢慢親密起來。烏仁哈沁,在蒙語里是鴛鴦的意思,我們也真像一對鴛鴦,一有機會就待在一起。我倆躲在蒙古包後面親吻,在一望無際、了無人煙的草地上擁抱、打滾,在水汽升騰的地上瘋狂做愛,把大簇大簇人一般高的鮮花壓得七零八落,許下非汝不娶、非君不嫁的盟誓。

烏仁哈沁說喜歡我的知書識禮。躺在草原上,我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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