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古怪的墨點

10月9日下午,宋佳又開車接上金亦英和佟文閣,來到自己的辦公室。她拉上窗帘,讓佟文閣坐到椅子上,然後拿起一支鋼筆,微笑著對佟說:「今天咱們做一個遊戲。你把雙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對,放鬆,盡量放鬆。很好。看著我手中的筆。看著,很好。如果你覺得眼睛累了,就慢慢把眼睛閉上。很好,你今天的表現非常好。閉著眼睛,直到我讓你睜開的時候。很好,不要重複我的話,就認真聽,但是要服從我的命令,要想像我說的東西。好,抬起你的右手,一點兒就可以。很好。再抬抬你的左腿。對,非常好。現在,你走進了一個花園,很大很美的花園。你周圍有很多的花兒,有紅的、黃的、藍的,還有紫的,好看極了。啊,還有蝴蝶,各種顏色的蝴蝶,紅的、黃的、藍的,還有紫的。有一對蝴蝶互相追逐著飛出了花園。它們飛過一片草地,來到一個工廠,一個很大的工廠。工廠門口有一個大牌子,上面寫著『達聖公司』。還有一個大廣告牌,上面寫著:喝了達聖,人人成大聖;喝了達聖,事事都大勝。喝了達聖,人人成大聖,喝了達聖,事事都大勝。」宋佳重複著,她說得很輕,很慢,並仔細地觀察著佟文閣的表情和反應。

佟文閣抬著頭,身體微微前傾,很認真的樣子。宋佳的嘴角浮上滿意的微笑。她一邊輕聲說著,一邊慢慢地把佟文閣的椅子推到計算機前,啟動機器,把那封信調出來,然後用很大的字體把那讖語顯示在屏幕上。

「你跟著蝴蝶來到工廠里,走進一棟乳黃色的大樓。」宋佳盡量回想著在那廣告中看到的東西,「樓道里很乾凈。你繼續往前走,來到一間很大的實驗室。實驗室里有很多儀器,還有穿著白大褂的人。你也穿上了白大褂,走進你自己的辦公室,來到你自己的計算機前。你已經寫好一封信,是給你愛人的信。你很想念你的愛人,而且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她。你給她寫了一句很重要的話,可是你忘了是什麼意思。你寫的是:馱、謨、蟻、陸、塹、暮、詰、閔、稀。你睜開眼睛,看著屏幕上的字。你想啊,想啊。是什麼意思呢?你終於想起來了!它的意思是……」宋佳和金亦英都不無緊張地盯著佟文閣的嘴,期待著。

屋子裡鴉雀無聲。佟文閣睜大眼睛看著計算機屏幕上的字。他的嘴唇張了張,又閉上了。過了一會兒,他抬起手來指著計算機,很認真地問:「這是什麼呀?我可以玩玩嗎?」

宋佳失望地嘆了口氣,明白這次「治療」又失敗了。她默默地走到窗前,拉開了窗帘。

金亦英對丈夫說了一句「這個不能玩兒」,也走到窗前。她覺得自己應該安慰一下宋佳。

此時,佟文閣愣愣地看著計算機,似乎在想什麼,他的手試探著伸向了計算機的鍵盤。

然而,宋佳和金亦英都沒有注意到他。宋佳看著窗外,有些懊惱地對金亦英說:「我剛才覺得咱們好像就要成功了,結果又是一場空歡喜。」

金亦英說:「別灰心。我覺得他今天還是挺有進步的,至少他在認真地回想。」

「金老師,我還有個想法。」

「什麼想法?」

「佟總在那封信中提到了你們家的傳家寶。您說那是一幅畫,對吧?」

「對。」

「佟總在信中對那幅畫再三叮嚀,說明那幅畫對他非常重要。我想,也許那幅畫可以成為喚醒他記憶的東西。金老師,您能把那幅畫帶來試一試嗎?我知道,那幅畫非常貴重……」

「當然可以。只要能喚醒他的記憶,我沒有什麼捨不得的。再說,我本來就不喜歡那幅畫。」

宋佳和金亦英走回佟文閣的身邊。她們倆都驚呆了——佟文閣的手指熟練地敲擊著鍵盤,只不過那屏幕上顯示出來的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符號。

第二天下午,宋佳又把金亦英和佟文閣接到律師事務所,而且拿來了那幅古畫。她拉上窗帘,把畫掛在牆上,讓佟文閣坐到椅子上,然後按上次的樣子開始催眠。待佟文閣慢慢閉上眼睛之後,她拿出那封信,用輕柔的聲音說道:「你坐在計算機前面,給你愛人寫信。你的手指敲打著鍵盤,發出有節奏的聲音。」宋佳說話的同時用手指輕輕地敲打著鍵盤,「你想到了家中的古畫,就在信中告訴妻子:『無論如何,你都要保管好咱家的那件東西,那是咱們的傳家寶,不能給任何人拿走。』這確實是一幅很美的畫。一位漂亮的年輕女子在一棵柳樹下彈琴,一對蝴蝶伴隨著優美的琴聲飛舞。佟文閣,你睜開眼睛,站起來,慢慢地走過來。慢一點,很好。你看這幅畫。這就是你們家的那幅古畫。請你回答:你為什麼在信中提到這幅畫呢?有什麼人想要你這幅畫嗎?他叫什麼名字?」

佟文閣站在畫前,皺著眉頭,似乎在極力回想著。宋佳看了看佟文閣的眼睛,發現其目光注視著畫的右下角。她也把目光移了過去,但那裡是一片空白,只有一個小小的墨點。她輕聲問道:「佟文閣,你在想什麼?」

「我想,我想吃冰棍兒!」

「佟文閣,咱們的遊戲還沒有做完,你得先回答我的問題。你剛才在想什麼?」

「我真的想吃冰棍兒!」佟文閣把頭轉向金亦英,又說了一遍,「我真的想吃冰棍!」

宋佳嘆了口氣,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金亦英忙說:「宋小姐,真是難為你了!我看這事兒只能慢慢來,不能著急。」

「是的。」宋佳點了點頭,走到外面的冰箱處,取來一根雪糕,遞給佟文閣。佟文閣高興地吃了起來。

宋佳看著面容有些憔悴的金亦英,十分同情地說:「金老師,您可一定得注意身體,要休息好。我相信佟總的病會慢慢好起來的。」

「唉!如果僅僅是文閣一個人的事兒,那也好多了!」

「怎麼,佟琳又出事兒啦?」

「唉!我也不知道她最近是怎麼了,經常把自己一個人鎖在屋子裡,連電視也不看了。開始我還以為她在看書,複習功課,可昨天下午我去學校給她開家長會才知道,她這次階段測驗的成績在班裡排倒數第四名!你知道,她的成績在班裡從來就沒有下過前五名。我也知道,這都是她爸的事兒影響的,可是我該怎麼辦呢?我說她,她根本就不聽,老說她自己知道該怎麼做。有時候我也想,算了!不管了。反正她也大了。考不上大學還可以干別的嘛。可是我心裡又不踏實。他爸病了,沒法兒管她。我這當媽的再不管,萬一孩子以後受了罪,我對得起誰呀?!你說說,我現在是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我真是一點兒辦法都沒有了!」金亦英的眼圈又紅了。

宋佳也無能為力,只好用一些連她自己都覺得空洞無力的話語勸慰金亦英。佟文閣則在一旁無憂無慮地嘬著雪糕。宋佳看著佟文閣的樣子,忽然想起了一個問題:冰棍和這幅畫有什麼聯繫嗎?冰棍和那個小墨點又有什麼聯繫呢?她走到那幅畫的前面,仔細地看著那個小墨點。忽然,她覺得那個墨點的樣子有些怪。她也說不清究竟是什麼地方怪,但就是覺得怪怪的。也許,是它的形狀太圓了?還是它的色澤與整幅畫不太和諧?宋佳愣愣地看著,竟然沒有聽見金亦英叫她的聲音。

「宋小姐,你看什麼呢?」金亦英走過去推了宋佳一把,「我都叫你好幾聲了!」

「啊,我在看這個小墨點兒。你不覺得它有些怪嗎?」宋佳回過身來。

「畫上留下一個墨點,有什麼可奇怪的?」金亦英不以為然。

「是啊,有什麼可奇怪的呢?」宋佳自言自語。

佟文閣終於吃完了雪糕。金亦英掏出手絹給他擦了嘴和手。宋佳讓佟文閣坐回椅子上,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催眠,但仍然毫無效果。

「看來,今天只能到此結束了。」宋佳嘆了口氣。

「你別灰心,我看還是有成效的。」金亦英此時最不能放棄的就是希望。而只要有人和她一起努力,她就覺得這希望是實實在在的,她就可以向前走,不去考慮那殘酷的現實。

「我沒有灰心,金老師,你放心吧。咱們明天再接著做。」宋佳想了想又說,「金老師,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也很佩服你。真的!我覺得你很堅強。說老實話,如果換了我,恐怕早就垮了。」

「那也不一定。誰趕上了這種不幸的事情,也得硬著頭皮挺下去。你不行也得行啊!唉,我現在就是後悔當初沒聽大家的話。我要是跟文閣一起去聖國,可能就不會有今天這種結果了!」

「這種事情是很難預料的。金老師,你不必苦惱自己。不過,你當時為什麼沒有去聖國呢?」

「一方面是為了琳琳的學習,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我自己的工作。我喜歡教書,不願意離開學校。」

「現在大學老師的待遇很低,工作條件也不好,所以很多人都走了。我就認識好幾個大學老師,都不幹了。下海的下海,出國的出國。留在學校里的人也都千方百計地搞第二職業。真的,像您這樣甘心做教師的人確實不多了!」

「每個人想要的東西不一樣,得到的東西也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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