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風流的畫家

佟琳是個文靜漂亮的女孩子。她性格內向,不愛在眾人面前講話,但她內心的感情非常豐富。像她那個年齡的女孩子,很多都醉心於流行歌曲和港台電視劇,但是她對這兩樣都不感興趣。她的絕大多數課餘時間都花在了繪畫上,因為那是她天生的愛好。從她開始懂得夢想的時候起,她就嚮往著成為一名畫家,而且是中國山水畫的畫家。

10月7日上午,她騎著自行車,背著畫架,到天安門廣場寫生。由於天氣晴朗,廣場上觀花的人格外多。偌大的廣場上,花如海,人如潮,熙熙攘攘,沸沸揚揚,竟然沒有她安放畫架的地方。她轉了一圈,決定到天安門城樓上去。她從地下通道穿過長安街,走過金水橋,再穿過天安門城門,然後買了門票,沿著斜坡馬道走上城樓。站在天安門城樓上,廣場那一組組花壇盡收眼底,真是美極了。她欣賞一番之後,走到城樓西邊的角落,支起畫架,專心地畫了起來。不時有遊客走到她的身後,看一會兒,有的人還留下幾句讚美之詞。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中午。佟琳已經畫了四五張。她覺得有些疲勞,便停下筆,從背包里拿出麵包和礦泉水,坐在旁邊吃喝起來。她對自己上午畫的幾張都不太滿意,午飯後便又聚精會神地畫了起來。不知從何時起,一個男青年站到她的身後,很認真地看她繪畫。她幾次回身拿東西都看見這個人,但她並未介意。又過了一會兒,男青年在她身後說道:「小姐,你畫得很不錯啦!」他說話帶有南方口音。

佟琳回頭看了一眼,沒有說話。男青年又說:「我可以給你照一張相嗎?」

佟琳這才回過身來,認真地看了看那個男子。此人中等身材,捲髮,留著藝術家們偏愛的那種大鬍子,眼睛不太大,但很有神,也很好看。他穿一身牛仔服,胸前掛著一個很專業的照相機,顯得非常瀟洒。佟琳問道:「您是搞攝影的?」

「不,我也喜歡畫畫,今天出來搜集素材啦。我覺得你在這裡寫生本身就是一幅極美的畫面。你看,上面是藍天白雲,陽光燦爛;下面是人花交匯,五彩繽紛。這就是動中有靜,靜中有動。真是太美啦!」

佟琳覺得這個男青年說話很有感染力,但是她不願意讓陌生人給自己照相,因為她不知道對方究竟是什麼人。男青年看出了佟琳的顧慮,便掏出一張名片,遞給她,微笑著說:「是不是我的樣子像個壞人?但是我真的沒有壞心。這只是我的職業愛好啦。當然,如果你不願意,也沒有關係。」

佟琳接過名片,只見上面印得很簡單:「個體畫家:南國風」,還有在廣州和北京的電話號碼。她驚呆了,這就是那個頗有名氣的青年畫家嗎?她幾個月前還在美術館看過他和另外兩個青年畫家的畫展。她很崇拜那位才華橫溢的青年人,因此仔細看了他的照片和簡介,她甚至記住了他所屬的星座和他最喜歡的顏色!她後悔自己剛才沒有認出來,但又慶幸自己沒有說出無禮的話。此時,她有些心慌意亂,忙說:「啊,您就是南……南老師呀!那……沒關係,您照吧。」

南國風讓佟琳站到畫架旁邊繼續畫,他則從不同角度拍了幾張照片,然後說:「謝謝你啦!那麼等照片洗出來之後,我一定會送一套給你啦。」

「不用了。不,我想,也可以。我是說,如果不太麻煩的話。」佟琳有些語無倫次了。

南國風笑道:「一點都不麻煩啦。不過,我怎麼把照片送給你呢?我明天就可以洗出來。或者,我給你寄到什麼地方去?」

佟琳想了想說:「我明天下午還會到這裡來寫生,也許您可以……」她沒好意思把話說完。

「那好,我明天一定給你送來啦。」南國風很痛快。

「讓您再跑一趟,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不用客氣,本來就是我求你幫忙嘛!小姐,我很高興認識你。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我叫佟琳,『佟』是單立人加一個冬天的冬,『琳』是王字邊加一個樹林的林。」佟琳說得很認真,似乎生怕南國風記錯自己的名字。

「佟琳,很美的名字嘛!明天見啦!」

南國風走了,佟琳卻無心再畫。她站在畫架前,心中非常高興。自從父親得病以來,她的心情一直很苦悶,很壓抑。雖然母親不讓她去醫院,也不對她多講父親的病情,但是她知道,父親的病很重,而且很難治好。她隱隱約約地覺得害怕,也覺得孤獨。今天是她這些日子以來最高興的一天。

這天夜裡,她做了一個很長很美的夢。

10月8日下午,佟琳又來到天安門城樓上。她支好畫架,心不在焉地畫著。她不住地問自己,他還會來嗎?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一遍遍離開畫紙,滑向東邊的人群。終於,她看到了他的身影,她慌忙把目光移回畫紙,她的心跳加快了。她已感覺到他站在自己身後,但她仍然看著畫紙,拿著筆的手下意識地重複著同一個動作。她等待著。

他終於說話了,「繪畫最忌諱的就是描來描去。佟小姐,你今天畫得可沒有昨天好啦!」

她回過頭來,紅著臉說:「噢,您真的來了!我還以為……」

「以為我是個騙子?」

「倒沒那麼嚴重。我以為您逗我玩兒呢。」

「我可不是那樣的人。生活和藝術一樣,都必須認真做才行啦。你說對嗎?瞧,這是你的照片,還滿意吧?」

佟琳接過照片,一張一張地仔細看著。她對自己昨天的形象和神態都挺滿意,看上去不俗氣,挺有氣質。

南國風說:「你很漂亮!」

佟琳的臉紅了,但她沒有忘記說「謝謝」。

南國風從背包里拿出一個畫軸,遞給佟琳,「一幅畫,送給你留個紀念啦。」

佟琳接過畫,打開來,瞪大眼睛看著。這是一幅「巫山雲雨圖」,畫得氣勢磅礴,而且不落俗套。佟琳在那次畫展上曾看到這幅畫,當時就很喜歡。她仔細看了畫上的落款和幾方印,簡直不敢相信這幅畫就屬於她了。她抬起頭來,看著南國風,問道:「這真是送給我的?」

南國風微笑著點了點頭。

佟琳小心地把畫捲起來,抱在胸前,似乎生怕被人搶走。不過,她很快就意識到自己的樣子有些可笑,不好意思地說:「我以前在您的畫展上看到過這幅畫,價錢很貴呀!」

南國風笑道:「也可能標價太高,沒賣出去。不過,如果當時賣出去了,今天就不能送給你啦!留著吧,等我死了以後,也許會很值錢的。」

「您別誤會!我可不是看中了它的價錢!」

「那是什麼呢?」

「是它的……我也說不好,反正我喜歡它!」

「我很高興能聽到有人說喜歡我的畫,而且不是為了它的金錢價值。這真是太難得啦!常言道:人生難得一知音嘛!佟小姐,你學畫多長時間啦?」

「10年了。」

「想做畫家?」

「想,但不大可能。」

「為什麼?」

「並不是每個想當畫家的人都有畫家的天分。」

「天分固然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勤奮,是不懈的追求。」

「我父母也不想讓我去當畫家。」

「為什麼?」

「他們希望我只把繪畫作為業餘愛好。至於專業嘛,還應該選擇一門科學,像生物啦,計算機啦。」

「父母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啦。他們總是要按照自己對生活的理解去安排子女的未來嘛。但是,每個人的路終歸是要由自己來走的。就拿我來說吧,小時候,父母一直希望我能學醫,可我最終還是選擇了當畫家這條路。現在,他們也承認我的選擇是正確的啦。所以,關鍵還要看自己的決心。」南國風抬起頭來看了看太陽,問道,「願意一起去散散步嗎?這麼好的天氣,咱們不要辜負老天爺的一片好心啦!」

佟琳收起畫具,跟著南國風走下天安門城樓。他們來到午門前,向右拐,進了勞動人民文化宮,然後沿著河邊慢慢向東走去。南國風很健談,從廣州談到北京,從美術談到生活。佟琳很少說話,但是她聽得很認真。她覺得南國風確實見多識廣。她聽人家說過,當畫家就得見識廣,要行萬里路呢。

他們來到租船處,南國風建議去划船,佟琳想不出反對的理由。他們租了一條大鵝形狀的腳踏船。上船後,佟琳猶豫了一下,坐到南國風的旁邊。船駛到河中心之後,南國風說要看看這船究竟能走多快,兩人便用力蹬了起來。佟琳覺得很開心,她沒有注意南國風的手是什麼時候放在了她的手上。不過,當她發現時,她並沒有把手抽回來,只是心臟使勁跳了幾下而已。憑著少女的直覺,她猜出南國風對她有好感。她的臉頰有些發燒,幸虧蹬船出了很多汗水,掩飾住臉上的羞色。

太陽在不知不覺中落下西山。他們走出文化宮的前門,佟琳取出自行車,兩人並肩向東走去。長安街上的燈亮了,行人也少了許多。他們走在樹影中,挨得很近。南國風的手輕輕地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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