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簡叫醒我的辦法是一腳把我踹下床。

「搞什麼?」我睡眼矇矓地在地上說。

「衛星信號突然中斷了。」她說。簡跳下床,抓起衣櫥上的高倍望遠鏡,跑了出去。我立刻清醒了,跟著她跑出去。

「看見什麼了?」我問。

「衛星被擊落,」她說,「離衛星原來位置不遠處有一艘飛船。」

「這個埃塞爾不懂什麼叫低調嗎?」我說。

「他不覺得有這個必要,」簡說,「再說低調也不符合他的用意。」

「準備好了應付他嗎?」我說。

「無所謂有沒有準備好了,」簡說,放下望遠鏡,看著我,「到時候了。」

出於公平起見,佐伊回來後,我們通知殖民部說我們認為洛諾克即將受到攻擊,我們幾乎沒有任何手段可用於防禦這種級別的攻擊。我們懇求援助,卻只得到了里比斯基將軍的一次視察。

「你們兩個,肯定吃了一大把鬼知道是什麼的葯。」里比斯基走進總督辦公室,劈頭蓋臉就說,「我真後悔選了你們領導這個殖民點。」

「我們反正已經不是這個殖民點的領導人了,」我指著坐在我以前位置上的曼弗雷德·特魯西約說,「他才是。」

里比斯基被打了個猝不及防,他望著特魯西約:「你無權擔任殖民點領導人。」

「這兒的殖民者和你的看法不同。」特魯西約說。

「這兒的殖民者還沒有投票權。」里比斯基說。

「這兒的殖民者在這一點上也和你的看法不同。」特魯西約說。

「那麼他們一定和你們一起吃了傻瓜葯。」里比斯基說,轉向我和簡,問,「他媽的發生了什麼?」

「我們發給殖民部的那封信應該說得很清楚了,」我說,「我們有理由相信洛諾克即將受到攻擊,即將發動攻擊的人打算殺乾淨我們。我們需要防禦手段,否則就會死。」

「你們用明文發送信件,」里比斯基說,「很容易被人截獲。」

「加密了,」我說,「軍用編碼。」

「用的協議已經被人破解,」里比斯基說,「好幾年前就被破解了。」他望向簡,「你肯定知道,薩根。你負責這個殖民點的安全。你知道應該使用什麼編碼。」簡沒有吭聲。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一個人只要還關心這件事,就知道我們的處境岌岌可危。」我說。

「我的意思是說,你們這就像在腦袋上綁了一大塊熏肉,然後走進老虎的巢穴。」里比斯基說。

「那麼殖民聯盟就更有理由保護我們了。」特魯西約說。

里比斯基扭頭看著特魯西約。「只要他在場,我就不會再說什麼了。」他說,「我不關心你們達成了什麼協定,因為事實上這個殖民點的頭臉不是他,而是你們兩個。現在該說正經的了,我們要談的是機密內容。他沒有許可權。」

「但他還是這個殖民點的領導人。」我說。

「你就算讓他當上了暹羅國王也一樣,」里比斯基說,「他必須出去。」

「你決定吧,曼弗雷德。」我說。

「我出去,」特魯西約站起身,「但有句話我得說在前面,里比斯基將軍。我們這兒很清楚殖民聯盟如何利用我們,玩弄我們的命運,視我們的生命為兒戲。我們的生命,我們家人、孩子的生命。要是殖民聯盟現在拒絕保護我們,我們可很清楚真正的兇手是誰。不是什麼外星種族,也不是種族聯合體,而是殖民聯盟。就這麼簡單。」

「說得好,特魯西約,」里比斯基說,「但說得好不代表就是真的。」

「將軍,到了現在這時候,我恐怕不會認為你有資格鑒定真假了。」特魯西約說。他朝我和簡點點頭,在將軍有機會反唇相譏前走了出去。

特魯西約出去之後,我說:「你對我們說的話,我們都會告訴他。」

「那你們的罪名就不但是瀆職,還會加上叛國了。」里比斯基在辦公桌前坐下,「我不知道你們到底在想什麼,但無論如何你們肯定瘋了。你,」他看著簡說,「我知道你知道那套編碼協議已經失效。你肯定知道你公布了這顆星球的防禦有多脆弱。我都沒法想像你究竟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有我的理由。」簡說。

「很好,」里比斯基說,「告訴我。」

「不。」簡說。

「什麼?」將軍問。

「我說不,」簡說,「我不信任你。」

「天,好極了,」里比斯基說,「你剛在自己的殖民點上畫了個無比巨大的靶標,然後說你不信任我。」

「殖民聯盟對洛諾克做了很多事情,但從沒想到要知會我們一聲,」我說,「現在風水輪流轉。」

「我操,」里比斯基說,「這又不是他媽的小學操場。你們在拿這些殖民者的性命賭博。」

「和殖民聯盟的行為有區別嗎?」我問。

「你們沒有這個資格,」里比斯基說,「你們沒有這個權力。」

「殖民聯盟就有權拿這些殖民者的性命賭博了?」我問,「有權把他們擺在外面,等著敵軍來毀滅他們?他們不是士兵,將軍。他們只是平民。我們有些殖民者是虔誠的和平主義者。這是你們安排的。殖民聯盟有這個許可權,能把這些人放在這兒等死。但你們他媽的沒有這個權力。」

「聽說過考文垂嗎?」里比斯基說。

「英國城市考文垂?」我問。

里比斯基點點頭:「二戰期間,英國截獲情報,得知敵方要轟炸考文垂。他們甚至知道具體的時間。但如果撤離市民,就會泄露他們能解開敵方密碼的事實,因此就無法繼續竊聽敵方的計畫了。為了全英國的利益,他們任憑這次轟炸發生。」

「你的意思是說洛諾克就是殖民聯盟的考文垂。」簡說。

「我的意思是說我們有一個想消滅我們的死敵,」里比斯基說,「我們必須優先考慮人類的利益——全人類的利益。」

「前提是殖民聯盟這麼做是為了全人類的利益考慮。」我說。

「我不能說得太細,但聯盟的計畫比其他勢力打算對人類做的事情強得多。」里比斯基說。

「但你不認為殖民聯盟的行為是為了全人類的利益考慮。」簡說。

「我沒這麼說。」里比斯基說。

「你在這麼想。」簡說。

「你不可能知道我在想什麼。」里比斯基說。

「我非常清楚你在想什麼,」簡說,「我知道你來是想通知我們,殖民聯盟不會派飛船或士兵來保護我們。我知道你知道原本有飛船和士兵可以來保護我們,但被派遣去扮演你認為不必要或冗餘的角色了。我知道你原本就是想扯個什麼謊說服我們,所以你才會親自前來,為了給謊言加點情感分。我知道你是被迫的,你覺得很厭惡,但更讓你覺得厭惡的是,你居然允許自己真的做這種事。」

里比斯基盯著簡,嘴巴大張。我也一樣。

「我知道你認為殖民聯盟把洛諾克犧牲給種族聯合體是個愚蠢的決定;我知道你知道利用我們的犧牲好在殖民星球招募士兵的計畫已經制定好了;我知道你認為從殖民星球招募士兵不會讓殖民星球變得安全,反而更容易受到傷害,因為種族聯合體有了攻擊平民的理由,以切斷潛在的兵源供應;我知道你認為殖民聯盟下了一步死棋;我知道你認為殖民聯盟必輸無疑;我知道你擔心我和約翰,擔心這個殖民點,擔心你自己,擔心全人類;我知道你覺得已經沒有出路了。」

里比斯基沉默良久,最後說:「你知道的似乎很多。」

「確實夠多,」簡說,「但我們想聽你說實話。」

里比斯基看看我,又看看簡。他消沉下去,煩悶地扭了扭身子。「我還能說什麼?你似乎全都知道了,」他說,「殖民聯盟什麼都不會給你們。我努力說服他們給你們些什麼,隨便什麼都行……」他望向簡,似乎想知道她是否認為他在說實話,但她只是不出聲地看著他。「但他們決定維持現狀,保護更發達的那些殖民星球。他們說這是為了更有戰略地利用軍事力量。我不同意,但這個決定沒有辯論的餘地。敞開給敵人的新殖民星球不止洛諾克一個。」

「但只有我們已經確定成了攻擊目標。」我說。

「我本來要說個符合邏輯的故事,解釋為什麼分不出兵力保護你們。」里比斯基說,「我選擇的是說你們用失效編碼發送求援信件,我們的飛船和士兵因此可能遇到危險。這個說法的好處是有可能成真,」他瞪了簡一眼,「但基本上只是個幌子。我來不是為了給你們一個說法,而是我覺得我欠你們的人情,至少該當著你們的面說清楚。」

「你更願意當著我們的面撒謊,而不是隔著茫茫太空。你說我該怎麼想呢?」我說。

里比斯基苦笑道:「現在回想起來,這實在不是我做過的最好的決定。」他轉向簡,「我還是不知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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