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洛諾克行星每三百二十三個洛諾克日繞它的恆星旋轉一周。我們將一洛諾克年定為十一個月,每個洛諾克月有二十九天四小時零三十秒。我們用殖民者來源的十顆星球和麥哲倫號為月份命名。我們將抵達洛諾克的那一天定為一月一日,將一月命名為麥哲倫月。麥哲倫號的船員很感動,這是好事,但給月份命名那天已經是麥哲倫月二十九日了。屬於他們的月份馬上就要結束,因此他們也高興不到哪兒去。

決定允許開始墾殖後不久,海勒姆·約德爾找我單獨談話。他說殖民者中有很大一部分顯然不夠墾殖的資格,他們只接受過現代農耕設備的訓練,無法適應門諾派熟悉的手工勞動和普通機械。我們雖然帶來了基因改良後的速生種子,兩個月內就能收割第一茬作物,但前提是我們必須很清楚自己在幹什麼。實際上我們並不懂,因此饑荒就在前方等著我們。

約德爾問能不能讓門諾派為整個殖民地種植莊稼,免得三個月後我們上演星際食人慘劇。門諾派可以接收其他殖民者當學徒,在現場手把手教學。我欣然同意。阿爾比恩月的第二周,門諾派成員看完土壤研究報告,他們種植小麥、玉米和各種蔬菜;他們從凍眠中喚醒蜜蜂,讓它們去跳授粉舞蹈;他們放牧牲畜,教來自另外九個殖民地和一艘飛船的殖民者熟悉精耕和混栽、保碳和高卡種植,還有如何在最小的空間內得到最大的收成。我稍微放鬆了一點,莎維德麗前陣子一直在拿人肉開玩笑,她終於找到了新的嘲諷對向。

翁布里亞月,丑鼠發現速生馬鈴薯很好吃,我們在三天內就失去了好幾英畝。我們遭遇了第一種農業害獸。醫療室已經建成,黑匣子里擁有全套設備。一名殖民者在搭穀倉時不小心被帶鋸切掉一根手指,曹醫生只花幾個小時就用手術機器人接了回去,她非常高興。

中國月的第一個周末,我主持了洛諾剋星的第一場婚禮,女方是富蘭克林星的凱瑟琳·晁,男方是羅斯星的凱文·瓊斯。婚禮上大家鬧得很歡。兩周後我主持了洛諾剋星的第一場離婚——還好不是晁和瓊斯。貝阿塔終於受夠了讓人惱火的揚·克拉尼茨,和他分道揚鑣。這次大家鬧得更歡。

伊利月十號,我們完成了第一次大收割。我宣布這一天是法定假日和感恩節。殖民者為門諾派建造會堂以示感謝——在建造會堂的過程中,他們只是偶爾請求門諾派教徒的指點。第二批作物定於不到一周後播種。

喀土穆月,帕特里克·一美和朋友去西牆外的小溪邊玩耍。他沿著小溪奔跑,滑了一跤,頭部撞在一塊石頭上,溺水身亡。他年僅八歲。殖民點的大部分民眾參加了葬禮。喀土穆月的最後一天,帕特里克的母親安娜偷了朋友的一件厚重外套,在口袋裡裝滿石塊,走進小溪追隨兒子而去。她成功了。

京都月,五天里有四天下大雨,毀壞莊稼,打亂了殖民點當年第二次收割的計畫。佐伊和恩佐鬧分手鬧得很不愉快,第一次戀愛經常會弄得人心煩意亂,鬧分手並不稀奇。佐伊的情緣刺激得希克利和迪克利非常痛苦,他們甚至開始公開討論怎麼解決恩佐的問題。佐伊命令他們停下,他們有點嚇住她了。

極樂月,交狼(就是那種類似郊狼的獵食動物)又回來騷擾殖民點,企圖襲擊羊群這個現成的食物源。殖民者於是想方設法發動反擊。莎維德麗在頑抗三個月之後,終於和貝阿塔約會了一次。第二天莎維德麗將昨晚描述為「一場很有意思的失敗」,但拒絕深入討論。

洛諾克進入仲秋時節,最後一批臨時帳篷收了起來,取而代之的是舒適的簡單小屋,有些就在克洛坦小鎮上,有些在周界外的墾殖地上。一半殖民者還住在克洛坦鎮上,向門諾派教徒學習農耕技術。另外一半已經開出了各自的墾殖地,隔年將自己播種和收割。

莎維德麗的生日(從哈克貝利星日曆轉換成洛諾克日曆)是極樂月二十三日。我給她的禮物是小木屋裡的室內廁所,另一頭連接很容易排空的小型化糞池。莎維德麗真的哭了出來。

羅斯月十三日,亨利·阿倫懷疑妻子瑟蕾莎與曾經同住一個帳篷的男人有外遇,於是打了她。瑟蕾莎的回應是用沉重的平底鍋還擊,打斷了他的下巴,敲掉了三顆牙齒。亨利和瑟蕾莎都去看了曹醫生,亨利隨後進了由馬廄匆忙改建而成的監獄。瑟蕾莎申請離婚,搬進原來同住一個帳篷的那個男人家。她說他們以前根本就沒睡過,但這麼一說確實是個他媽的好主意。

那個男人名叫約瑟夫·朗。鳳凰月二十日,朗失蹤了。

瑟蕾莎·阿倫來向簡報案說朗失蹤了,我對簡說:「首先,亨利·阿倫最近在哪兒?」

「白天被監視勞動,」簡說,「只有撒尿的時候才放他一個人去。夜間回監獄牢房睡覺。」

「牢房好像不是很難逃出來。」我說。牢房以前是用來關馬匹的。

「對,」簡說,「但馬廄就很難了。只有一扇門,有一道鎖,而且還在外面。夜裡他不可能出去。」

「他可以找朋友收拾朗。」我說。

「我不認為阿倫有朋友,」簡說,「查德和阿里錄過他們鄰居的口供,大家都說亨利挨那一平底鍋純屬活該。我會讓查德再去問一問,但我不覺得能有什麼結果。」

「你怎麼看?」我問。

「朗的墾殖地緊挨著樹林,」簡說,「瑟蕾莎說他們曾經進過樹林散步。林象穿過那片區域遷徙,朗想去仔細看看。」林象就是我們落地後不久有人在樹林邊緣看見的笨拙動物,它們似乎會定期遷徙覓食。我們來的時候剛好是它們在我們這裡停留的尾聲,現在是新一輪的開始。要我說,林象還不如我長得像大象呢,但無論我喜不喜歡,這個名字反正是叫定了。

「所以朗去看林象,結果迷路了。」我說。

「或者被踩死了,」簡說,「林象的個頭夠大。」

「那好吧,咱們召集一個搜索隊,」我說,「假如朗真的迷路,他要是不傻,就會留在原地等我們去找他。」

「他要是不傻,又怎麼會去追林象呢?」簡說。

「你肯定不喜歡玩遠足狩獵。」我說。

「經驗告訴我,不要故意去追異星動物,」簡說,「因為它們經常會反過來追殺你。我一小時後召集搜索隊。你也一起來吧。」

剛過中午,搜索隊開始尋找朗。有一百五十人主動參加,亨利·阿倫不受待見,但瑟蕾莎和朗有很多朋友。瑟蕾莎想報名,但我讓她的兩個朋友陪她回家了。我害怕帶上她結果撞見朗的屍體。簡將搜索區域分為許多小塊,一組人負責一小塊,每個小組都必須用喊聲保持聯繫。莎維德麗和貝阿塔雖說在約會中遭遇了很有意思的失敗,但兩人成了好朋友,她們和我一個小組,莎維德麗緊握著早些時候從某位門諾派教徒那換來的舊式羅盤。簡離我有一段距離,佐伊、希克利和迪克利陪著她。我不怎麼情願讓佐伊參加搜索,但有簡和奧賓人陪同,她在樹林里比在克洛坦鎮上要安全得多。

搜索開始三小時後,希克利跑了過來,身披納米網格屏蔽服的他顯得陰森森的。「薩根中尉想見你。」他說。

「好的。」我說,示意莎維德麗和貝阿塔跟我走。

「不,」希克利說,「就你一個人。」

「怎麼了?」我問。

「我不能說,」希克利說,「快來吧,少校,別磨蹭了。」

「那我們就困在這恐怖的森林裡了。」莎維德麗對我說。

「你們想往哪兒走都行,」我說,「但千萬記得通知兩側的小組,免得他們跟丟。」說完,我就跟著大步流星離開的希克利小跑而去。

幾分鐘後,我們來到簡的身旁。除了簡,瑪塔·皮羅還有另外兩名殖民者也在,三個人都臉色慘白,毫無表情。他們背後是一頭林象的龐然屍體,無數小蟲嗡嗡亂飛,林象再過去還有一具較小的屍體。簡瞥我一眼,對皮羅那三個人說了句什麼。他們看看我,點頭表示同意,然後朝殖民地的方向走去。

「佐伊在哪兒?」我問。

「我讓迪克利送她回去了,」簡說,「我不想讓她看見這個。瑪塔和她的小組發現的。」

我指了指較小的屍體。「看著像是約瑟夫·朗。」我說。

「沒那麼簡單,」簡說,「你過來。」

我們走到朗的屍體旁。屍體血肉模糊。「告訴我,你看見了什麼。」簡說。

我彎下腰仔細看了看,強迫自己排空胡思亂想。「他被啃過。」我說道。

「我也是這麼告訴瑪塔和其他人的,」簡說,「我也暫時希望他們這麼認為。你看得再仔細點兒。」

我皺起眉頭,繼續打量屍體,想看清明顯被我看漏的什麼細節。我忽然看到了。

我嚇得渾身冰冷。「天哪。」我說,後退幾步。

簡瞪著我。「你也看見了,」她說,「他不是被啃咬過,而是被屠宰的。」

醫務室里擠著一整個委員會加上曹醫生,大家都很不舒服。「不太好看,做好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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