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狗 王

「別亂踩。」哈利·威爾遜對助理大使哈特·施密特說,後者剛走進前者正在修理的交通艇。各種零件和工具在一張工作毯上擺得整整齊齊,施密特就站在工作毯的邊緣上。威爾遜的胳膊深深地伸進了交通艇的一個外部小隔艙。施密特聽見小隔艙里傳來碰撞和刮擦聲。

「你在幹什麼?」施密特問。

「你看見了工具和零件,我的胳膊插在一架小型飛船里,你覺得你真有必要問我在幹什麼嗎?」威爾遜說。

「我看得出你在幹什麼。」施密特說,「我只是想知道你有沒有這個能力。我知道你是我們外交使團的外勤技術專員,但我不知道交通艇維修也在你的特長範圍內。」

威爾遜的一條胳膊伸在交通艇里,他只能盡其所能地聳聳肩。「科洛馬船長需要幫手,」他說,「她這艘『新』飛船是國務院艦隊里最古老的現役艦艇。她讓其他船員用顯微鏡詳細審查所有艦載系統,但找不到人來檢查交通艇。我無事可做,於是就自告奮勇了。」

施密特後退一步,從頭到腳打量交通艇,過了一會兒,他說:「我不認識這個型號。」

「這個型號剛投入現役的時候,你多半還沒生出來呢。」威爾遜說,「這艘交通艇比克拉克號的年紀還要大。我看上頭是要我們把懷舊主題貫徹到底。」

「那你怎麼知道該怎麼修理這東西?」施密特問。

威爾遜用空著的那隻手拍拍腦袋。「這東西叫腦伴,哈特,」他說,「腦袋裡有電腦的好處就是不管什麼事情,你眨眨眼就能變成專家。」

「記得提醒我別上這艘交通艇,先讓其他人試過再說。」施密特說。

「膽小鬼,」威爾遜說,然後露出勝利的笑容,「搞定。」他從小隔艙里抽出胳膊,手裡拿著一個發黑的小物件。

施密特湊近仔細看。「什麼東西?」

「要我猜的話,我會說是鳥巢。」威爾遜說,「但鳳凰星沒有類似於地球鳥類的動物,所以應該是其他動物的窩。」

「一艘交通艇里有動物做窩,這好像不是什麼好兆頭。」施密特說。

「有動物做窩不算壞兆頭。」威爾遜說,「壞兆頭是——這是我發現的第三個窩了。我看這艘交通艇搞不好真是他們從垃圾場里撈出來的。」

「好極了。」施密特說。

「殖民聯盟外交部的底層還真是每天都過得繽彩紛呈呢。」威爾遜說,放下動物的窩,拿起毛巾擦掉手上的煙灰和污垢。

「這就說到了我為什麼要下來找你。」施密特說,「我們剛收到了新的命令。」

「是嗎?」威爾遜說,「裡面有沒有讓我去當人質?或者為了揪出國務院內部的間諜而去自爆?因為這些事情我都做過了。」

「我當然很清楚咱們最近兩次任務的結果按傳統意義說都算不上激動人心。」施密特說,威爾遜哧哧笑了,說:「但我覺得這次任務應該能讓咱們回到勝利的軌道上。你知道伊切洛伊人嗎?」

「沒聽說過。」威爾遜說。

「很可愛的一個種族。」施密特說,「模樣像是狗熊睡了跳蚤生下來的,但不可能每個種族都美貌,對吧?他們母星在打一場持續了兩百多年的內戰,起因是國王從皇宮神秘失蹤,他手下的一派臣子指責另一派下了毒手。」

「是他們嗎?」威爾遜說。

「他們說不是,」施密特說,「但誰知道呢?你說對不對。總而言之,國王沒有繼承人,神聖的王冠同時失蹤,因此兩派人都不能合法地登上王座,於是他們就打了兩百年的內戰。」

「所以你明白我為什麼不支持君主制政府了吧。」威爾遜說。他彎下腰,開始把他拆下來的零件裝回去。

「好消息是所有人都受夠了這種爛事,正在尋求一個能保住臉面的辦法結束衝突。」施密特說,「壞消息是他們之所以想結束衝突,是因為他們在考慮加入種族聯合體,但除非整顆星球只有一個政府,否則聯合體是不可能接納他們的。我們的介入點就在這兒。」

「我們要幫助他們結束戰爭,好讓他們加入種族聯合體?」威爾遜說,「這麼做似乎不太符合殖民聯盟的利益。」

「我們主動提出調停各方的爭端,這一點沒錯,」施密特說,「我們希望這麼做能讓伊切洛伊人對我們產生足夠多的好感,選擇與殖民聯盟而不是種族聯合體結盟,繼而幫助我們與其他種族結盟,最終目標是建立起能夠和種族聯合體抗衡的組織。」

「我們試過這麼做。」威爾遜伸手去拿扳手,「高將軍創辦種族聯合體的時候,殖民聯盟嘗試過建立另一個組織。我們自己的種族聯合體。」

施密特拿起扳手遞給他。「那時候的目標不是建立真正的同盟,」他說,「而是破壞種族聯合體,不讓他們組織起來。」

威爾遜哧哧一笑。「然後我們還琢磨那些智慧種族對殖民聯盟的信任為什麼都不肯更進一步。」他說,拿著扳手繼續忙活。

「所以這次談判才那麼重要。」施密特說,「丹納瓦談判幫助殖民聯盟得到了不少信任。我們用自己的飛船堵導彈向許多種族顯示了我們想用外交手段解決問題的誠意。假如人類在伊切洛伊能被視為有誠意的談判者和調停人,我們就可以打下一個堅實的基礎,繼續向前邁進。」

「好吧。」威爾遜說。他裝好外殼鑲板,開始密封。「哈特,你不需要向我鼓吹這次任務有多麼重要。我反正都是要去的。你只需要說清楚要我做什麼就行了。」

「呃,你應該也知道,這次調停任務的負責人不是亞本維大使。」施密特說,「大使和我們其他人將給菲麗帕·韋佛利大使打下手,她有和伊切洛伊人打交道的經驗,與一個叫岡斯塔的執政官關係不錯,岡斯塔執政官在談判委員會裡擔任各方的中間人。」

「符合邏輯。」威爾遜說。

「韋佛利大使不會一個人出行,」施密特說,「她有點怪。」

「好吧。」威爾遜慢吞吞地說。那個小隔艙已經完全封死了。

「你要記住一件重要的事情,外交無小事,每個任務都有它獨一無二的重要之處。」施密特說。

「等一等,」威爾遜說,轉身面對施密特,「行了,別賣關子了,」他說,「你都已經鋪墊成這樣了,到底要我做什麼蠢事,你就直話直說吧。」

「岡斯塔執政官,你當然記得塔菲吧。」菲麗帕·韋佛利大使說,指了指她的拉薩獅子狗,塔菲吐出舌頭,朝伊切洛伊外交官嗚嗚叫喚。威爾遜拉住系在塔菲項圈上的皮繩。他也朝岡斯塔執政官露出微笑,但岡斯塔執政官只當沒看見。

「當然記得。」岡斯塔執政官發出一陣嘰嘰喳喳的叫聲,掛在他脖子上的小裝置把這叫聲翻譯成人類的語言。他朝小狗彎下腰,小狗興奮地蹦蹦跳跳。「我怎麼可能忘記你忠實的小夥伴呢?我還有點擔心你沒法讓它通過免疫檢查呢。」

「它也經過了消毒處理,就和我們所有人一樣,」韋佛利說,朝人類外交使團的其他人擺擺頭,亞本維和她的手下就在隊伍中。他們都被正式地介紹給了伊切洛伊使團中的同級人員,只有威爾遜除外,他顯然是狗的隨員。「它對此非常不開心,但我知道它不想錯過見到你的機會。」

拉薩獅子狗塔菲叫了一聲,像是在說親近岡斯塔執政官的快樂僅次於排空膀胱。

抓著皮繩的威爾遜瞪了一眼施密特,施密特存心避開他的視線。人類和伊切洛伊人正在參加一個正式的會面儀式,舉辦地點位於皇宮內的一個私人花園,消失多年的國王就是在這裡最後一次被人看見的,然後他的神秘失蹤就讓這顆星球陷入了內戰。兩個團隊在中央廣場會晤,低矮的花壇圍繞他們擺成一圈,花壇上插著來自全球各處的花卉。每個花壇上都有一枝王族花,按照法律,只有國王本人才有權栽種這種嬌艷而芬芳的本土花卉,它在這顆星球上的其他地方只能以野生狀態存在。

威爾遜模糊記得這種王族花是一種克隆植物,就像地球上的白楊,所有分支彼此之間都是克隆體的關係,由巨大的根系連接在一起,整個根系能綿延數公里之遠。他之所以知道這種事,是因為照顧狗是他的任務,他要搞清楚塔菲可以在私人花園裡的哪些植物上撒尿。他很確定王族花恐怕是不行的,但又幾乎不可能避免。整顆星球上只有塔菲這麼一條狗,它有許多地盤需要留下標記。

「既然大家都介紹完了,我看咱們就開始雙方的啟動會議吧。」岡斯塔執政官說,視線從拉薩獅子狗回到韋佛利大使身上,「今天我們先談純粹流程性的事務,例如確定日程表和起草正式聲明。」

「這樣當然最好不過了。」韋佛利說。

「好極了。」岡斯塔說,「今天安排的事情比較少,有一個原因是我為你和你的人準備了一個特別節目。你大概並不知道,皇宮底下是我們星球上最四通八達的洞穴系統之一,深入地表以下近兩公里,連接了一條地下大河。皇宮將這些洞穴用作要塞、避難所甚至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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