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同根相煎 第三節

三天的時間幾乎一眨眼就過去了。開庭的日子馬上就到了,可是老羅卻沒有傳回來任何消息。

事實上,從他離開那天起,我們就斷了聯繫。儘管我和張靜都不停地撥打著老羅的手機,可始終沒有撥通。

「吳英的老家在山區,那地方沒有信號,放心,老羅不會有事的。」我用這句話安慰著張靜,也安慰著自己。

老羅是誰?跆拳道黑帶,悍不畏死,曾經一人單挑七個流氓,自身毫髮未損,就算遇到什麼麻煩,他也一定能逃出來的。

「我相信他不會有事的,可能……調查中發現了重要的線索,想要深入調查一下。加油,小明哥!」在走進法庭前,張靜細心地為我整理好衣服,在我的胸口重重地敲了一拳,為我鼓勁。

就是下手重了點,差點兒把我砸趴下。

我深吸了一口氣,以目前掌握的證據,我自然無法為林瓊作無罪辯護,現在,我只能將希望寄托在二審上了。

庭前調查進行得按部就班,對於公訴方提出的各項證據,我和吳英的律師都沒有提出任何質疑,當事人吳英和林瓊也供認不諱。

庭審順利地進行到了法庭辯論階段。輪到我發言的時候,我清了清喉嚨,站起了身。

「審判長,各位合議庭成員,本案中,我的當事人林瓊在被捕時並未反抗,歸案後主動交代了全部犯罪行為,認罪及悔罪表現非常明顯,態度良好。並且主動交代了警方尚未查明的犯罪事實,這一部分應裁定為自首。同時,我的當事人林瓊還協助警方解救了多名被囚禁的被害人,這是重大的立功表現。」我不疾不徐地說道,「根據本案中被害人的證詞證言,我的當事人林瓊雖然參與了對她們的誘拐,但並未對她們進行毆打、虐待等暴力行為,相反,一路上,林瓊對這些被害人百般照顧,對於吳英對這些女孩兒的迫害行為也有勸阻舉動。」

我從辯護席上拿起了幾張紙,在法庭工作人員的協助下,遞交給了審判長。這是目前我掌握的對林瓊最有力的證據了,它的來源就是那些被解救的婦女。

那天我和張靜見到這些被害人的時候,她們的狀態已經好了很多,對於我的來意,儘管她們還有些戒備,但很快一個挺著大肚子的女孩兒就說道:「她人倒是沒那麼壞。雖然參與了拐賣我們,但是一路上對我們很好,吃的喝的都是優先給我們,也沒打罵過我們。」

有了這個突破口,這些女孩兒七嘴八舌地回憶了起來。

「對啊,你這麼一說,好像還真是這樣。那個吳英來找我們的時候,林瓊有時候還會阻止一下。」

「她好像不太想看到我們受罪,好幾回我看到她偷偷抹眼淚。」

「我覺得,她也不是自願做這件事的吧。她也挺害怕吳英的。」

……

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被害人竟對加害人產生了同情,你一言我一語所說的都是林瓊的無奈和不忍。

這種情緒產生得莫名其妙,但這一切卻是作為律師的我喜聞樂見的。

「綜合以上我的當事人的相關舉動,依據《刑法》第六十七條:被採取強制措施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和正在服刑的罪犯,如實供述司法機關還未掌握的本人其他罪行的,以自首論。犯罪分子如實供述自己罪行的,可以從輕處罰;因其如實供述自己罪行,避免特別嚴重後果發生的,可以減輕處罰。第六十八條:犯罪分子有揭發他人犯罪行為,查證屬實的,或者提供重要線索,從而得以偵破其他案件等立功表現的,可以從輕或者減輕處罰;有重大立功表現的,可以減輕或者免除處罰。我請求法庭對我的當事人寬大處理。」見審判長已經看完了證詞,我說道。

審判長點了點頭,從他的目光中,我看出了一絲思索的神情,我知道,減罪辯護的策略至少在此刻是正確的。

「審判長,各位審判員。」還沒等我坐下,吳英的辯護律師就站了起來,「對於林瓊的辯護人提出的辯護意見,我表示並不贊同。林瓊之所以對被害人表現出友好甚至照顧的態度,主因並不是她同情這些被害人,而是出於『出貨』的考慮,她明顯是意識到一旦被害人的品相不好將很難售出,甚至遭遇退貨,才這樣做的。

「相反,我的當事人吳英雖然涉嫌組織賣淫、販賣婦女兒童等罪行,他自認情節惡劣,並不希望法庭能夠寬大處理,認罪及悔罪態度相當良好。但我作為他的辯護人,通過多方調查取證還是查明,吳英是在林瓊的授意下才這樣做的,在這起案件中,林瓊才是主犯。」

「我反對這位辯護人的意見。」這個猴子律師在這個時候竟然提出了這樣的辯護意見,我第一時間站起來表示反對,「被害人的證言證詞已經充分說明,我的當事人林瓊在本案中處於從屬地位,甚至可以說是在被脅迫的狀態下參與本案的。其本人也是吳英販賣人口一案的被害人,理應受到寬大處理。」

「正因為其本人曾經也是被害人,現在卻參與到案件中且成了主要領導人,因此法庭才更不應該對這樣一個墮落的人輕判,否則將是對法律的褻瀆和侮辱。」猴子律師義正詞嚴地說道。

可我怎麼看,他都像是在耍猴戲,但律師的職責讓我此刻不能無所顧忌地笑出來,只好強忍著笑故作不滿地說道:「請不要對我的當事人發表侮辱性的言論。已經查明的事實很清楚,吳英才是本案的主犯,我的當事人林瓊是被脅迫的。」

「一號被告人的辯護律師,請注意你的言辭。」審判長提醒道。

「對不起,審判長,我收回我剛才的話。」猴子律師攤了攤手,「但我這樣說並不是信口胡說的,我有充足的證據證明這一點。」

審判長微微皺了皺眉,轉身和身邊的合議庭成員低聲說了幾句,便說道:「鑒於一號被告人的辯護律師稱有新的證據提出,合議庭現在宣布法庭辯論暫時中止,對本案展開重新調查。辯護人,請提交你的新證據。」

「謝謝審判長,謝謝合議庭。」猴子律師從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說道,「這是我從本案二號被告人林瓊處取得的證詞,這份證詞中林瓊明確表示自己是本案的主要領導者。」

「我反對。」我霍地站起身高聲說道,「林瓊作為本案的被告人,我的當事人,任何人要取得她的證詞都應在我的陪護下進行。對方律師所取得的這份證詞我並不知情,我請求法庭排查這份證據。」

「可以。」出人意料地未等法庭做出裁決,猴子律師就說道,「審判長,既然對方律師要求在他的陪同下取得證詞,我請求當庭對二號被告人進行詢問。」

「准許。」審判長猶豫了一下點點頭,「請辯護人對被告人進行詢問。」

「謝謝。」猴子律師走出了辯護席,走到了林瓊的面前,「被告人,你是否承認是你組織並領導了這起案子?」

林瓊渾身哆嗦了一下,目光看著地面。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來。

「是的,我是組織者,我罪大惡極,請求法庭重判。」林瓊用極輕的聲音說道,但經過了麥克風的放大,這句話還是清清楚楚地傳遞到了每一個人的耳朵里。

「很好,謝謝。」猴子律師一臉得意地看著我,走回了辯護席。

「審判長。」我惡狠狠地瞪了猴子律師一眼,起身說道,「在之前我與當事人林瓊的溝通中,她曾向我表示,如果她願意承擔本案組織者與領導者的罪行,法庭是否能夠對吳英,即本案的一號被告人寬大處理。現在她做出與已查明的事實矛盾的供述,我有理由認為,她並非是基於事實做出的供述,我請求詢問我的當事人。」

「准許。」

「林瓊,請你抬起頭來!」得到了審判長的允許,我嚴肅地說道。

林瓊慢慢地抬起了頭,但只有一瞬間,便又迅速低下了頭。

「林瓊,你是否受到過威脅,才做出了這樣的供述?」面對這樣的林瓊,我很無奈,只好耐心地問道。

「沒……我是自願的……」林瓊蚊子般的聲音通過麥克風才讓法庭里的人聽清。

「威脅你的人是不是就在法庭上?」我追問道。

「反對!」猴子律師尖銳地叫道,「審判長,對方律師是在誤導被告人。」

「辯護人,請注意你的言辭。」審判長皺眉提醒道。

我沒有說話,目光灼灼地盯著林瓊。我知道,同樣關注著林瓊動態的還有檢方的公訴人。歷來法庭辯論都是公訴人和辯護人唇槍舌劍的時刻,可是今天的庭辯,主角卻換成了兩名被告人的辯護律師,公訴人反而成了配角。

作為公訴方,公訴人自然樂得見到兩名被告人的辯護律師內訌。但對於林瓊的表現,公訴人卻表現出了一臉的憂色。

對於這一點,我也只能感到無奈和無力,遇上這樣一個律師是我萬萬沒想到的。

林瓊的身體不自然地扭動著,目光瞟向了吳英,猛地打了個冷戰:「我說……不要打我……都是我做的……我才是組織者……求求你……不要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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