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衣冠禽獸 第二節

對於這個案子,老羅原本是不願意接的,他脾氣雖然暴躁,卻有一個古怪的原則——無論什麼時候都不會對女人動手。一聽說林峰可能涉嫌對女人施暴,他就拍起了桌子,新買的遙控器再次粉身碎骨。

「不接,你們說出花兒來這案子我也不接!我告訴你們,我最恨打女人的男人。大學教授怎麼了?衣冠禽獸!」

「再研究研究。」我說,「我覺得這案子有搞頭,對於他是否家暴這個問題,材料里的證據不太充分。」

「還不充分?皮帶、婦女權益保護組織都出來了,你還想怎麼充分?」老羅瞪著眼睛,「我可跟你說,老簡,你要是接了這個案子,別說我跟你恩斷義絕。」

「三十萬。」一直坐在沙發上,安靜地聽著我們爭吵的張靜突然沒來由地冒出一句。

「三十萬?」老羅冷笑了一聲,「我是那種見錢眼開的人?」

「你是!」我和張靜對視了一眼,默默地點了點頭。

「老簡你到底哪伙的?」老羅指著我,咬牙切齒地說不出話來。

「好。」他突然重重地點了點頭,「接這個案子也成,五十萬,一口價,先交錢。」

「走吧。」張靜站起身,理了理警服,「我帶你們拿錢去。」

張靜說的拿錢的地方其實是看守所。在會見室里等了十分鐘,林峰坐到了我們面前。和三個月前相比,他顯得清瘦了許多,但臉上的氣色還不錯,一雙眼睛依舊有神,身體也坐得筆直,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

就連那件橘黃色的馬甲也被他穿出了一股儒雅的氣質。

「五十萬,不還價。」老羅一隻胳膊撐在桌子上,豎起了手掌,「別急著點頭,先付,而且我們不保證打贏。」

「可以。」林峰淡定地說道,「合同帶來了嗎?簽完合同你們去找我父親,就能拿到錢。」

「爽快。」老羅豎起大拇指,把合同丟到林峰的面前,看著他在上面簽了字,說道,「好了,林先生,現在先回答我一個問題:你有沒有打過你老婆?」

「沒有。」林峰搖了搖頭,「我們結婚十年,連一次吵嘴都沒有。」

「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必須跟我們說實話。」我想了想,問道。

「我記不清了。」林峰微微皺眉,搖了搖頭,「我喝多了,就記得在門口被人扶了進去,之後的事情,我完全沒印象。」

「那麼,兇器你有印象嗎?」我把兇器的照片遞到他的面前,看著他的眼睛問。

「沒見過。」林峰再次搖了搖頭,補充道,「我家裡沒有這種東西。」

「這是個疑點。」老羅翻動著卷宗,「確實沒提到他家裡有相關的工具,誰也不能平白無故在家裡擺個釘頭錘吧?」

我點了點頭,卻有些頭疼。對於那天晚上的事情,林峰完全沒印象,也就意味著從他這裡,我們將得不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我不死心地看著林峰,腦子快速旋轉著,試圖尋找到一個突破口:「那個扶你進去的人,你能不能想起點什麼?」

「完全沒印象了。」林峰搖頭,「身高好像和我差不多,但是,好像是個女的。」

「女的?」我皺眉,難道這案子的真兇是那個神秘的女人?

老羅突然笑了一聲:「不會是你老婆吧?」

「不是。」林峰斷然否定道,「那人是從我後面上來的。晚上10點之後,我老婆從來不出門。」

「這樣啊……老羅,」我看了一眼老羅,「事不宜遲,看來我們得從別的地方找找突破口。」

「那就走唄。」老羅說著,站起身,根本沒去看林峰的反應。

見我們要走,林峰連忙問道:「簡律師,那我的事?」

「放心,林先生,這案子我們接了,就肯定給你想辦法。」我微微一笑,和老羅一起走出了會見室。

「怎麼搞?」老羅看著我,一臉滿不在乎的表情,「先說好,這案子,我可沒什麼動力。」

「錢都收了,不辦事你好意思?」我笑了一下,「分頭查吧,你去核實一下那幾個證人的證詞。」

「那你呢?」老羅點上一支煙,大口地抽著。

「我?我回去想想這案子的辯護方向。」

「嗨,臟活累活全給我,你小子回去坐空調辦公室是吧?我不幹,愛誰干誰干。」老羅三口就抽完了那支煙,順手又點上一支。

「去拿錢啊。你去拿錢的時候順便就把這事辦了。」我無奈地搖了搖頭,「少抽點吧,聽說抽煙太凶,那玩意兒會變短。」

「那你不就不用那麼痛苦了?」老羅曖昧地笑了一下。

「小明哥,小騾子。」張靜看我們出來,從車裡走了下來,揚著手裡的檔案袋,「快來,我發現點有意思的東西。」

老羅翻了翻眼皮,問:「啥玩意兒?」

「你們看這個。」張靜難得沒有教訓老羅的態度問題,而是從檔案袋裡拿出了一本畫冊,那是警方在林峰家裡發現的那個民間婦女權益保護組織的宣傳手冊。張靜把手冊翻到了其中的一頁,那上面用紅筆勾勒出了一部分內容。

「林某,三十九歲,長期生活在家庭暴力環境中,對丈夫的毆打虐待不敢反抗,不敢報警,最終被活活打死。這啥玩意兒啊?」老羅看了一眼,不解地看著張靜。

「哎呀,誰讓你看這個了,看這兒!」張靜用力點了點下方的一個電話號碼,「看到沒?」

「這有啥用啊?」老羅更加狐疑了。

「得,這回空調辦公室我是坐不成了。」我攤了攤手,「老羅你說吧,你是去拿錢,還是去調查這個電話號碼?」

老羅瞪了我一眼,像看白痴一樣看著我說:「那還用問?當然是拿錢去啊。」

「嗯,靜跟你一起。」

「那我還是去查這個電話號碼吧。」一聽說要跟張靜一起,老羅連忙說道。

「那也是跟靜一起。」看著老羅的臉一下子垮了下來,我無良地笑了。

「我說小騾子你什麼意思?」張靜看著老羅,「你就那麼煩我是吧?行,你們倆愛幹嗎幹嗎,搞得好像我一天沒什麼事,光圍著你們倆轉似的。」

老羅嘴一咧,露出了一口黃牙說:「你早這樣不就好了?你老跟著我們混,你們領導能開心嗎?」

「不能這麼說啊,老羅,靜可沒少幫咱們。」我瞪了老羅一眼,「靜,別聽老羅瞎說。」

「無所謂啊。」張靜聳了聳肩,一臉陰險地看著老羅,「反正他跑不了。不過我現在是真有事,我要是沒猜錯的話,小明哥一定在懷疑扶林峰進屋的那個人,要找到這個人,那可是我的領域。」

我猛地一拍額頭,張靜就是搞刑偵的,我能想到的,她自然也能想到,只不過這個案子她並沒有參與,此前也就沒權去調查,按她的性格,也肯定不願意主動去招惹這個麻煩。但是現在,我和老羅接下了這個案子,以她對老羅的感情,不設法查明真相,幫我們打贏這場官司,那怎麼可能呢?

「讓老羅協助你。」我大手一揮,決定了老羅的命運。

至於我,則撥通了宣傳冊上的那個電話。半個小時後,我就已經坐在了這家民間婦女權益保護組織的辦公室里。

坐在我對面的就是這個組織的負責人,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留著一頭精幹的短髮,穿著職業裝,舉手投足之間散發著一股強大的氣場。

她給我的名片上寫著她叫王凌。

「這事警察也找我們問過。」聽聞我的來意,王凌猶豫了一下,說道,「這個徐女士確實找過我們,希望得到我們的幫助。」

「我注意到一件事。」我說,「警方在調查里說,那件事最後不了了之,你們沒有提供明確的結論,為什麼?」

「怎麼說呢?」王凌側頭想了一下,「我們的調查遇到了很大的阻力,沒能查清真相。」

「阻力?」我的心猛地一沉,難道,林峰真的像警察說的那樣,有暴力傾向?

「是的,不過很奇怪,這個阻力來源於徐女士。」王凌回憶說,「我們每次上門取證,徐女士都會改口說,其實並不是林峰打的,是她自己摔傷的。」

「摔傷?」我愣了一下,「徐女士為什麼這麼說?」

「徐女士說,她主要是想引起丈夫的注意。」王凌說,「林峰是那種典型的工作狂,對家庭的關心不夠,尤其對徐女士的感受並不太關心。徐女士希望通過這種方式引起林峰的關注。」

「調查記錄你這裡有嗎?」

「有。」

「我們需要那份調查記錄,能給我嗎?另外,我還有個不情之請。這個案子開庭的時候,你能出庭作證嗎?」

「這個,」王凌猶豫了一下,才說,「我考慮考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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