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狼 第四十三章 初次出擊

如意島

首侯三年七月

一年多來,在達蘇國低空監視的飛船傳回的報告始終如一。濟恩·碼左提始終沒有好好操練士兵,一直在推行古怪的作戰遊戲。柯戈則不停地興建漁場、道路、橋樑,還有其他毫無軍事用途的玩意兒。

在金多·馬拉納看來,庫尼·加魯安於達蘇島,像園丁一般耕耘著自己的幾分薄地,不像是個野心勃勃的軍閥籌謀開戰。

但近來,探子報告說碼左提似乎有所動作。在達蘇島南岸,與如意島隔達蘇海峽相望之處,發現兩百人正在建造船隻。由於人手不足,其中又無技藝高超的造船工人,進度甚慢。馬拉納加緊對該地的空中監視。碼左提似乎對手下催得很緊,飛船報告說發現有工人受到鞭笞。

甚至有一名達蘇士兵變節。他偷了條小漁船,划到如意島來。金多·馬拉納親自審問了他。

「濟恩·碼左提這婆娘心狠手辣。」那名叫作陸紋的士兵對馬拉納道,「她命我們在三個月內造出二十艘貨船。我對她說這不可能,她便令人將我拇指系住,整個人吊起,施以鞭刑,直至我昏死過去。」陸紋掀起衣衫,露出背上的道道鞭痕,就連馬拉納也倒吸一口冷氣。

「她說,倘若不能聽命如期完工,我便要在三月之期的最後一日被處死。我別無選擇,只得叛逃。」

馬拉納搖搖頭。婦人便是這般異想天開,對萬物規矩一竅不通。她以為建造沉重貨船和募人修築糧倉是一回事嗎?兩百人在三個月的時間裡連兩艘貨船也造不完,妄論二十艘。庫尼·加魯竟會將軍隊交付於婦人之手,實在愚蠢,看來她也無法周密規劃,只會遷怒於倒霉的士兵。

他下令,讓陸紋吃頓飽飯,再請個大夫來給他療傷。

午夜時分,如意島北岸的筏達小村中,居民都已酣然入眠。

一聲爆炸的巨響驚醒了他們。眾人踉蹌著出門察看,眼前景象有如神話。地上出現一個巨坑,從中湧出許多披盔戴甲的士兵,高舉寶劍。

金多·馬拉納被王宮總管叫醒。警報四起。

「陛下,達蘇軍隊已包圍了奇霏城。」

馬拉納聽聞此言十分困惑。碼左提怎麼可能如此迅速地造好這麼多船?就算她有法子,又是如何順利渡過達蘇海峽的?馬拉納的水軍分明一直在海峽中巡察。

他穿好衣衫,登上城牆親自察看。

「金多·馬拉納!」濟恩·碼左提在火光中朝他高喊,「投降吧。我們已奪下奇蹟山空軍基地。如意島的其他衛隊皆已投降,你只剩孤家寡人了。」

六個月前

馬拉納的飛船在達蘇島上空盤旋,水軍在達蘇海峽中巡察。與此同時,在海底下面,卻有許多人在辛勤勞作。

瑪碧德雷皇帝計畫建造的大隧道早已被棄置。隧道尚未完工,地下到處都是死路一條的深洞,遍布諸島下方。多年來,天氣變化、濕氣侵蝕與海水衝擊使大部分隧道都變作深井,無聲地證明著一個時代的逝去。

達蘇島與如意島之間的廢棄隧道入口就在海岸邊,幾里開外便是碼左提的臨時船廠,兩百人在這裡假意揮汗建船,轉移了馬拉納的飛船的注意力。

與此同時,廢棄隧道入口處建起一座糧倉,日日有車馬進出,顯然是在從島上各地運糧過來。馬拉納的飛船發現了糧倉這裡的動靜,卻認為不過是為防備荒年而屯糧。

飛船看不到的是,大車進入糧倉之前比出來之後輕上許多。這些車馬並未向倉中運進貨物,而是運出。大車上運的並非糧米,而是海下挖出的土方石塊。

路安·齊亞在柯戈·葉盧搜集的各色古怪發明中翻揀,發現有幾樣頗為實用。其中一樣便是碎石的方子。發明者是一位年邁的法沙國草藥師,她配製幾樣草藥,從中提取出的鹽混以清水,倒在岩石表面,混合物便會滲進石頭上的大小縫隙。岩石經滷水浸制一陣之後,再澆上另一種鹵鹽水,二者相混,便會形成固態結晶。

石縫中不計其數的小結晶有如冬天的冰塊,其力之大,足以撬開花崗岩與片岩,使堅硬的石壁變得有如乳酪般柔軟。

路安·齊亞選中的另一項發明是以手搖風箱將空氣泵入密封水缸,直至其中的水在巨大壓力下從水龍中噴出。高壓水流可以強力沖刷。以此種水流衝擊經滷水軟化的岩石,便可將石頭沖成碎沙。

兩種發明搭配使用,便能以難以置信的飛快速度在岩石中挖掘隧道。最妙的是,此法無須火藥,既保證安全,又不易被巡視的飛船發覺。

六個月來,達蘇軍隊一直忙於這一秘密任務,完成了瑪碧德雷皇帝在海底連通達蘇島與如意島的夢想。

如意島

首侯三年七月

船廠不過是個幌子,金多·馬拉納心想,我被一個簡單的把戲矇騙了。

他一直是個謹慎之人,卻太過重視看得見和量得清的實物,太過相信達蘇上空的偵察兵報告里記下的信息。絆倒他的東西藏在數字後面,隱於表面之下,躲在大海波濤之中。

他想像著達蘇軍隊從海下現身,無盡的士兵湧上地面,有如新鮮岩漿。這正是他自己在狼爪島對付裹足不前的洛馬將軍的招數。碼左提不過是抄襲了敵國的經驗。

他覺得自己敗得可惜,像是有人鑽了稅法的空子。

投奔他的那名達蘇士兵陸紋來到馬拉納身旁。

「咱們都被騙了。」金多道,「你不過是她棋局中的一個卒子。她鞭笞你不是為了要你加倍做工,而是為了掩蓋她的真實計畫。」

陸紋笑了。馬拉納回頭看向身後,臉色大變,恍然大悟。

陸紋敏捷一揮,便斬落馬拉納的頭顱。他將那頭顱高高舉起,從城牆上一躍而下。

牆下的達蘇士兵早有準備,支起杆子,繃住一塊帆布,穩穩地接住陸紋。奇霏城牆上一片混亂與迷惑,軍官們還未從金多王之死的震驚中回過神來,正在爭論應當立即投降還是討價還價換取更好待遇。

陸紋從帆布蹦床上爬下,碼左提元帥走上前去。

「歡迎歸來,達飛羅。」

達飛羅露出一個微笑。「真是世事難料。我們的苦役隊伍參加起義時,我和弟弟還以為再也不會挨鞭子了。」

碼左提握住他的雙臂。「加魯大人和我都不會忘記你的犧牲。你的傷好了沒有?」

達蘇國攻下如意島的消息有如颶風席捲達拉諸島。偉大的金多·馬拉納只敗給過兩個人,這第二個便是碼左提。其餘各國早已按捺不住,彼此開戰,認為霸主忙於應付達蘇國,暫時無暇理會他們之間爭奪領土之事。

金篤立刻令哈安國的柯素季王和北熱翡卡的塞卡王提高警惕,各自派水軍支援馬拉納的水軍殘餘力量,封鎖達蘇島與如意島。他並未費心派出信使向庫尼討問解釋。有何必要呢?他曾當庫尼為兄弟,可如今他卻與霸主為敵。這坐實了他在蟠城的背叛之舉。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叛徒。

達蘇國仍然沒有像樣的水軍。如意島與本島相距甚遠,大大超過達蘇島與如意島之間的距離,碼左提的隧道招數無法再用。馬塔·金篤自己曾受困狼爪島,如今他要將庫尼困在如意島上。仍然是畫島為牢,只不過島大了一些。

不過,他要去拜訪一下庫尼的家人了。

彌拉在薩魯乍街頭漫無目的地走著。她在市場上的攤前閑看——身上的錢足夠她買任何東西,但她卻沒有什麼想買。她不過是不想返回王宮,在此消磨時間而已。至少這裡,在街頭,只要打扮合宜,她便能隱姓埋名,假裝不過是位無名的柯楚貴家小姐,而非——

而非什麼呢?

她惱自己,惱馬塔,惱霸主身邊的朝臣、侍女和數不盡的僕人。自從蟠城返回薩魯乍,她的身份也變得愈加尷尬。她究竟是什麼人?她仍然為馬塔烹煮飯菜,幫他打掃卧房,但群臣都稱她為彌拉夫人。馬塔並未叫她侍寢,但眾人似乎都以為她早已時常與馬塔共度春宵。

我大概應該要求回家了。

但她從未提過這要求。她已見識了天下,習慣了與國君、公爵、將軍往來,她怕自己無法再忍受家鄉村民的冷眼,他們還會說她是個「外來人」。

的確,當她在這座繁華城市的街道中穿行時,馬塔的部下遠遠跟著她,瞧著她,她也知道自己並非囚犯。馬塔說過要照看她,無論她想去哪裡,他都會信守諾言。這些人是來保護她的,因為他們認為霸主的敵人或許會傷害她,以對霸主不利。

當真如此嗎?他果真對我有這般心意?

事實上,她也不知自己對馬塔心意如何。雖然過了這麼久,她甚至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了解他。他始終對她彬彬有禮,每日關心她。無論她想要什麼,他都儘力滿足。

一次,她曾提起想念從前的家,數日後,王宮院內,正對她的房前,她便發現了自家從前的小屋,是她與父母和馬鐸在藤蔓島上的居所。每一塊基石、每一根木樑、每一層牆泥都是原樣,只有屋頂稻草新換過。屋內傢具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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