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中)

"我失去了我處女的童貞。至少我認為我失去了。"

他的兩隻眼睛都睜開了。"你是個真正的大傻瓜。"

"呸!我說,失去的正是時候。要是我連男女之間的事都不知道,我怎麼能盼望成為一個好演員呢?"

"你應該把童貞留給娶你的男人。?

她的臉氣惱的抽搐了一下。"坦率地說,戴恩,有時你的陳腐不堪叫我為難!想想吧,要是我到40歲還沒碰上我可嫁的男人怎麼辦?你認為我應該怎麼做?我就乾等這麼多年?除了結婚以外,你打算怎麼辦呢?"

"我不打算結婚。"

"哦,我也不打算。在這種情況下,我為什麼要用藍色的綢帶把它扎住,牢牢地放進我那不存在的希望之箱中呢?我不想糊裡糊塗地死去。"

他咧嘴一笑。"你現在不能這樣。"他一軲轆趴在地上,一隻手支著下巴,鎮定地望著她;他的臉上帶著溫和、關切的表情。"順利嗎?我的意思是,那可怕嗎?你厭惡這種事嗎?"

她微了撇嘴,回憶著。"至少我不感到厭惡。也不可怕。另外,恐怕我還不明白為什麼人人都要語無倫次地叫喚。跟我原來想像的一樣令人快活。我並不是隨便找一個人就行;我選擇了一個非常有魅力的人,他的年齡足以使他對自己乾的事心裡有底。"

他嘆了一口氣。"你是一個大傻瓜,朱絲婷。要是聽到你說,他並不很起眼,我們相遇了,我難以自禁,我倒會高興一些的。我可以接受你不想待到結婚的想法。但是在人品方面你仍然應該有某些要求才是,而決不能只是由於嚮往這種行為,朱絲婷。你沒有欣喜若狂,我並不感到意外。"

得意洋洋的光芒從她的臉上漸漸褪去。"哦,我真該死,現在你已經使我感到可怕啦!要不是我很了解你的話,我會認為你是在千方百計地貶低我--至少是貶低我的動機。"

"可是,你確實很了解我,對嗎?我決不會瞧不起你的,可有的時候你的動機是直率、欠考慮、愚蠢的。"他的聲音奏緩慢,十分單調。"我就是你良心的聲音,朱絲婷·奧尼爾。"

"你也是大傻瓜。"她已經忘記自己不能曬太陽,猛地挨著他躺在草地上,這樣就看到他的臉了。"瞧,你是知道我為什麼要這樣子的,對嗎?"

"哦,朱茜。"他哀傷地說道,但是不管他原來打算接著說些什麼,也沒有機會了,因為她又開了口,有些怒氣沖沖。

"我永遠,永遠,永遠也不會愛任何人!倘若愛人們,他們就會使你痛苦之極。倘若你需要人們,他們也會使你痛苦之極。告訴你吧,人們就是這樣的!"

當她認為可以不要愛的時候,他總是感到痛心,而他明白這種想法是他所引起的時候,就愈感痛心。如果有一條壓倒一切的理由能說明為什麼她在他的心目中有如此重要的地位,那就是因為她對他的愛足以化解怨恨;他從沒感到她對他的愛會因為妒嫉和急恨而減弱。他站在愛的中心,而她卻站在遠離中心的圈外;對他來說這是一個嚴酷的事實。他曾經祈禱過,祈禱事情會有所轉變,可是,情況卻根本沒有任何變化。這並沒有減少他的忠實,只是突出醒目的向他表明,在某些地方,在某種時候,他將不得不為她在自己身上過分施與的感情付出代價。她對此持樂觀態度,設法使自己確信她在圈外也幹得很好;但是他能感到她的痛苦。他是知道的。她身上有那麼多值得愛的東西,而在他的身上值得愛的東西卻少得可憐。他不能理解不同的事物。由於他的俊美,他溫順的稟性,他那種與母親和德羅海達的其他人溝通感情的能力,他獲得了許許多多的愛。而且這也由於他是男人。除了他根本不知道的事外,他沒得到的東西是很少的,他以別人曾得到過的方式得到了朱絲婷的信任和友誼。媽媽對朱絲婷的重要性比她願意承認的要大。

但是,我會償還的,他想。我已經得到了一切。我必須以某種方式償還,使她得到補償。

突然,他碰巧看了一下手錶,兩腿無力地站了起來;儘管他承認他對姐姐所欠甚多,但是,對天上的那個人他所欠更多。

"我得走了,朱絲婷。"

"你和你那該死的教會!你什麼時候才能擺脫它呢?"

"我希望永遠不擺脫。"

"我什麼時候再見你?"

"嗯,今大是星斯五,明天當然還可以見面。11點鐘吧,還在這裡。"

"好吧,乖小子。"

他已經走出幾碼遠了,里佛繆的硬草帽扣在腦後;但是,他回過頭來,沖她一笑。"我還是什麼?"

她露齒一笑。"保佑你,什麼也不是了。你實在太好了;我總是個麻煩纏身的人。明天見。"

聖母瑪麗亞教堂前廳中巨大的門上都蒙著紅色的革面;戴恩悄悄地推開一扇,溜了進去。嚴格說來,他離開朱絲婷稍微早了一點兒,但是,他總是願意在教堂里還沒有擠滿人的時候進去,不願成為人們目光、咳嗽聲、衣服悉索聲和低語聲集中的中心。他獨自一人的時候,覺得好得多。教堂里有一個司事正在點著高高的祭壇上的一支支蠟燭;這是一位副主祭,正準確地判斷著。他低下頭,走到聖體盤時,曲了曲膝,劃著十字,隨後,很快地輕手輕腳走向了靠背長椅。

他跪在那裡,頭放在交迭的手上,讓自己的頭腦隨意遐想起來。他並沒有有意識地祈禱什麼,反而願意成為周圍環境內在的一部分,儘管他感到周圍熙熙攘攘,然而他依然覺得這氣氛有一種縹緲的意境,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神聖和沉靜。就好像他變成了小小的紅色祭壇玻璃燈中的一朵火焰,總是沉湎於熄滅的狀態下閃動著,雖然只靠著一點點必不可少的香油而延續著它的火光,放射出短暫的光暈,但是卻能永久照亮無邊的黑暗。寧靜、縹緲,恍然迷失了自身的存在;這就是戴恩置身於教堂時的感覺、在其他任何地方,他都感受不到如此的井然協凋,氣寧神息,痛苦皆消。他低垂著睫毛,閉著雙眼。

風琴台上傳來了腳步的滑動聲,管風琴傳出試琴的呼呼聲和琴管排氣的聲音,聖母瑪麗亞大主教童子學校的唱詩班先行進來一步,插在眼下到即將舉行的宗教儀式之間這段時間中練習一下。這僅僅是星斯五的一次午間祝福式,但是,戴恩在里佛繆學校中的一些朋友和教師要來參加讚美活動,他也就想來了。

風琴試了幾聲和弦,便徐徐奏出了一曲絕妙的伴奏。幽暗的、石頭鑲邊的穹頂下泅響著神秘的童聲,尖細、高亢、甜美,充滿了天真無邪的純潔。空曠高大的教堂中的少數幾個人合起了眼睛,為那種失而不可復得的純真而感到哀傷。

天使聖餐兮化吾餱糧,

佑吾民人兮免罹咎殃,

厥食丕聖兮克紹神祗

贊吾顯主兮誠恐誠惶,

嗟乎!大哉靈哉我天堂。

貴也亦食矣,

賤也亦食美,

同沾彼天香……①

①原文為拉丁文。--譯註

天使的聖餐,天國的聖餐,哦,奇妙之物。讚美你非我之力所及,哦,上帝;主啊,傾聽我的聲音吧!請你的耳朵俯就一聞我的祈求。請不要轉過臉去,哦,上帝,不要轉過臉去。因為你是我至高無上的君主,我的主;我的上帝,我是你卑微的僕人。在你的眼睛中,只有一件東西是有價值的,那就是仁慈德行,你並不計較你僕人的美貌或醜陋。對於你,只有感情是至關重要的,你能治癒一切,你使我懂得了內心的平和。

上帝啊,人生是孤寂的。我祈禱,但願人生的痛苦不久就會結束。他怕不理解,我資質得天獨厚,而卻在生活中發現如此之多的痛苦。可你是理解的,而你的撫慰就是一切,是它在支持著我。無論你需要我做什麼,哦,上帝,我都將俯首聽命,因為我熱愛你;倘若我斗膽對你有什麼要求的話,那就是在你的身上使我永遠將其他的一切忘卻……

"你很沉默,媽,"戴恩說道。"想什麼呢,想德羅海達嗎?"

"不是,"梅吉懶洋洋地說。"我在想我變老了。今天早晨我發現了六七根白髮,而且我的骨頭也在發疼。"

"你永遠不會老的,媽。"他安慰道。

"我倒希望這是真的,親愛的,可不幸的是,不是這麼回事。我開始需要礦泉水了,這肯定是老年的標誌。"

他們正躺在幾塊鋪在德羅海達草地上的毛巾被上,靠近礦泉,淋浴著暖洋洋的冬日。這個大池子的盡頭,沸騰的水在轟響著,飛濺著,硫磺味的水霧汽緩緩漂動。漸次消逝。在礦泉里游泳是冬季的一大樂事。梅吉覺得,由於年紀增大而產生的疼痛全都消失了。她轉回來,背朝下躺著,她的頭放在那根很久之前她和拉爾夫神父曾一起坐過的圓木的陰影里,憑著幻想她絲毫也無法再體味到拉爾夫當年吻她時的感受了。

這時,她聽見戴恩站了起來,她睜開眼睛。他永遠是她的寶貝,她可愛的小寶貝;儘管她懷著一種特殊的驕傲看著他身上起了變化,長大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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