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下)

上午,他們坐當地的公共汽車到黑米爾霍克去了。那輛破舊的福特車窗上沒玻璃,只能乘12個人。梅吉覺得好多了,因為,當她只讓盧克吻她的乳房的時候,他就饒過她了,而且他似乎和喜歡那種可怕的事一樣喜歡這樣。她想要孩子時,心急火燎,可她勇氣不足。興許,就這樣也已經有孩子了,她無須為此再煩惱了,除非她還想再孩子。她目光閃閃地望了望周圍,汽車沿著紅色的、骯髒的道路咣咣作響地賓士著。

這一帶鄉村和基里判然兩樣,讓人透不過氣來。她不得不承認,這裡有一種基里所不具有的壯觀、美麗。一望便知,這裡不缺水。土壤是鮮明如血的鮮紅色,在休耕的田畦里的甘蔗正好和土壤的顏色截然相反:與盧克胳膊一般粗獷的、紫紅色的蔗稈上,晃動著15或20英寸長的、綠油油的葉子。盧克熱烈非凡地說,世界上任何地方的甘蔗都沒有這裡的長得高,含糖量多,它的產量是已知最高的。那鮮紅的土壤層厚達100多英尺,土壤含有多種豐富的養料,尤其是考慮到降雨量,甘蔗是非長得其好無比不可的。而且,世界上沒有任何地方象這裡一樣,僱用白人來收割。這些白人都幹勁十足,拚命想掙錢。

"看來你對街頭演說倒很在行,盧克。"梅吉挖苦地說道。

他斜瞟了她一眼,感到很意外,但是他忍住了,沒說什麼,因為公共汽車停在了路邊,該他們下車了。

黑米爾霍克是山頂上的一幢很大的白房子,周圍長滿了椰子樹、香蕉樹以及較矮的、美麗的棕櫚樹。它那向外張開的、大扇子似的葉子宛如孔雀的尾毛;一片40英尺高的竹林朱住了最令人頭疼的西北季風;儘管那房子坐落在山頂上,但它的下面,仍然支著15英尺的木樁。

盧克扛著她的箱子,梅吉在他的身邊吃力地沿著紅土路爬著,氣喘吁吁。她依然穿著那雙正正規規的鞋和長統襪,帽子萎靡不振地扣在頭上。那位甘蔗大王不在家,但是,在他們拾級而上的時候,他的太太卻架著兩拐迎到了外面的廊子里。她笑容滿面;梅吉一看到那張慈祥和藹的臉,便馬上覺得好了。

"請進,請進!"她帶著濃重的澳大利亞口音說道。

梅吉本來以為會聽到一口德國腔呢,所以現在她心裡感到無限快慰。盧克放下箱子,在那位太太從木拐木上騰出右手以後,和她握了握手,然後,便急急忙忙地腳步呼呼地下了台階,趕回程的汽車去了。阿恩·斯溫森十點鐘要在客店外面帶他走呢。

"你叫什麼名字,奧尼爾太太?"

"梅吉。"

"哦,好名字。我叫安妮,我寧願讓你叫我安妮。自從一個月前我的女兒離開我以後,真是孤獨寂寞啊。不過,要找個好管家很不容易,所以我就自己對付著干。這裡只有我和路迪要照顧,我們沒有孩子。我希望你願意和我們住在一塊兒,梅吉。"

"我相信會的,穆勒--安妮太太。"

"我帶你看看你的房間去吧。你對付得了這隻箱子嗎?恐怕我扛東西不太行。"

就像這幢房子的其他部分一樣,這個房子陳設簡樸,但這是這幢房中唯一的一間可以不受那道防風林的阻礙而能遠眺的房間。這房間和起居室共有一條外廊。在梅吉看來,那間擺著藤傢具缺少窗帘之類紡織物的地起居室似乎顯得空蕩蕩的。

"在這裡穿絲絨或印花棉布的衣服太熱了,"安妮解釋道。"我們只用藤條傢具,並且在看得過去的情況下,儘可能穿得少。我不得不教教你,不然你會活不下去的。你穿得太多啦。"

她自己穿的是一件開領很低的無袖汁衫和一條很短的短褲,短褲下面是她那雙可憐的、扭曲的腿,步履蹣跚。在說服盧克給她買新衣服之前,梅吉只好問安妮借衣服,她很快就找到了相類似的衣服,她不得不解釋手中無錢,這是件丟臉的事。可是,這樣丟一下臉至少可以解脫她短衣少穿的窘境。

"唔,你穿我的短褲肯定比我要好看。"安妮說道。她繼續發表她那輕鬆活潑的宏論。路同會給你弄為木柴的,你用不著自己去劈或者,把木柴拖上台階。我希望咱們能像鄧尼①附近的那些地方一樣用上電爐;政府的動作慢透了。也許來年電線能架到黑米爾霍克,但是在那之前,恐怕還得用這種可怕的老式火爐。不過,你等著吧,梅吉!只要他們給電,咱們就有電爐子,電燈和電冰箱用了。"

①鄧洛伊的簡稱--譯註

"我對沒有這些東西過日子已經習慣了。"

"是啊。可是你來的那地方,熱天的時候很乾燥。這裡就糟得多啦,我只是怕你的健康受到損害。對那些不是此地出生、遷居這裡的女人,常常會這樣的;血液會受某些影響。你知道,我們這地方和南邊的孟買、北邊的仰光在同一緯度上;除了在本地出生,人或牲口都適應不了這地方。"她微笑著。"哦,已經把你請到,真是太好了!我和你會過得愉快的!你喜歡讀書嗎?我和路迪有讀書癖。"

梅吉臉上放出光來。"哦,我喜歡讀書!"

"好極啦!你會感到很滿足,不會想念你那漂亮的丈夫了。"

梅吉沒有回答。想念盧克?他長得漂亮嗎?她想,倘若她從此再也不見到他,她倒會十分快活的。他除了是她的丈夫外,法律規定,她必須和他一起生活。她是心苦情願地走進這種生活的,除了她自己以外,誰也怨不得。也許,當掙足了錢。西昆士蘭的牧場成為了現實的進候,就到了盧克和她在一起生活的時候了,安家立業。互相了解,相敬如賓。

他不是個壞人,或者說不象是個壞人,只是他獨身已久,不知道該怎麼和另外一個人共同生活罷了。他是個頭腦簡單的人,冷酷地追求著一個專一的目標。百折不回。他想得到的是一種具體的東西,縱使是一個夢想也罷;經過不懈的努力和艱苦的犧牲,肯定會得到實實在在的報答。為此,人們得尊敬他。她片刻也沒想過,他會花錢讓她過得豪華舒適,他是說話算數的。錢將留在銀行里。

麻煩的是,他沒有時間。也不願意去理解一個女人。他似乎不知道女人是有區別的,需要他所不需要的東西,正如他所需要的東西她不需要一樣。哦,這可能很糟糕。他也許會比安妮·穆勒更冷酷地、更欠缺考慮地讓她去幹活兒的。在這個山頂上,她反倒不會受到任何傷害。哦,可是這裡和德羅海達太不一樣了!

她們巡視完了這幢房子,一起站在起居室的外廊上,眺望著黑米爾霍克。剛才的那種思緒又突然湧上心頭。大片的甘蔗人們無法把它稱之為圍場,因為它的範圍很小,一眼可以望盡,隨風搖擺,一派茂盛,不停地閃著光,呈現出雨水沖刷後的翠綠。蔗田從一個長長的斜坡上一直連綿逶迤到一條叢林莽莽的大河岸上,這條河比巴溫河要寬得多。在河流的遠處,又重新出現了蔗田,而令人不快的綠色和紫色的蔗稈雜然相處,一方一方經過精耕的田地一直延伸到一座大山的腳下,接著又是一片叢林。遠方,在這座山峰的後面,聳立著另外一些山峰,在遙遠的地方呈現出淡紫色、藍色的天空比基里瑰麗、深遠,飄過一團團濃雲,整個色調顯得生氣盎然,非常熱烈。

"那是巴特萊·弗里爾山,"安妮指著那座孤零零的山峰說道。"海拔6000英尺。他們說它蘊藏著豐富的錫礦,可是,因為叢林密布,無法開採。"

隨著令人氣悶的、徐徐吹動的風飄來一股強烈的、令人作嘔的惡臭,自從梅吉下火車以來,她的嗅覺就一直沒閑著過。這氣味象是一股朽爛的味道,便又不完全象,帶著一種令人無法忍受的甜絲絲的味道,四處瀰漫著,簡直可以觸摸得到,不管風吹得多猛,似乎也無法使這種氣味減少。

"你聞到的是糖蜜味兒,"安妮注意到梅吉的鼻子在翕動著,便說道。她點燃了一支機制的阿戴茲香煙。

"這味道讓人噁心。"

"我知道,這就是我為什麼要抽煙。不過,在某種長度上你會習慣它的,儘管大部分氣味永遠也不會消失。日復一日,這裡永遠有糖蜜味兒。"

"河邊那個有黑煙囪的建築物是什麼?"

"那是工場。那是把甘蔗加工成原糖。剩下的東西,就是殘留有糖份的干剩餘物,就叫作蔗渣。原糖和蔗渣被送到南方的悉尼,作進一步提純。從原糖里,他們提煉出糖漿、糖蜜、紅糖、白糖、金色糖汁和流汁葡萄糖。蔗渣用來製造成象梅索奈特①那樣的建築纖維板。什麼都不會浪費的,一點兒都不會浪費。這就是為什麼在這次經濟蕭條中,種甘蔗依然是一種很賺錢的買賣。"

①這是一種用作絕緣體的纖維板的商標名。--譯註

阿恩·斯溫森身高6英尺2英寸,和盧克一樣高,而且同樣清秀。他那裸露的身體由於終年暴露在陽光下面變成了深棕色,滿頭都是粗密的金黃色捲髮;那出色的瑞典人特徵與盧克的特點如此相以,從中可以毫不費力地看出在蘇格蘭人和愛爾蘭人的血管里滲透著多少斯堪的納維亞人的血液。

盧克已經脫去了厚毛頭布褲和白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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