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為什麼會發生那樣的事情?我們為什麼要放棄我們人類從奧杜威峽谷到月球環形山的那種高貴的動力?答案是我們越來越安於現狀。這個世紀,我們在許多方面都取得了巨大的進步,人民安居樂業,健康長壽,科技發展,物質豐富——我們創造的價值超過了以往4萬年的總和……

瑪麗·沃恩的生活已經形成規律:白天跟魯爾特和別的學者一起學習尼安德特人的基因科學;晚上舒舒服服地待在班德拉家中。

瑪麗本以為自己的臀部已經夠寬了,但是尼安德特的婦女平均骨盆更寬。她記得埃里克·特林考斯的一個舊推論,說尼安德特婦女的孕期應該要有11到12個月,因為她們的寬臀可以容納更大的孩子。但是那個理論被推翻了,因為後來的研究證明,尼安德特人骨盆的不同構造只跟她們走路的姿勢有關。

不管怎麼說,瑪麗發現尼安德特的椅子坐起來不舒服。大多數尼安德特人的小腿要比大腿短,因此尼安德特人的椅子離地面太近,不合她的口味。所以,她叫魯爾特的那位木工朋友給她定做一張新的椅子:松木製的,還有個墊子。

那天,班德拉在瑪麗之前回到家,待在自己的卧室。但是瑪麗剛從前門進來,她就從卧室出來了。「嗨,瑪爾,」她說,「我聞到你了。」

瑪麗甜甜地笑了。她已經習慣這兒的一切。真的,她習慣了。

「看!」班德拉邊說邊指著,「你的椅子到了!你一定得試試!」

瑪麗試了試,坐在椅子上。

「怎麼樣?怎麼樣?」

「太棒了!」瑪麗左右轉動了一下,評價說,「真的,非常舒服。」

「完全按照你的要求定製!」班德拉說,然後她居然豎起大拇指,這讓瑪麗很吃驚。

瑪麗大笑起來:「確實如此。」

「完全正確!完美無缺!」

「都對,是的。」瑪麗說。

「是的!」班德拉重複著,她自己樂在其中,「正確!正確!」班德拉喜滋滋地看著瑪麗,瑪麗也對她報以微笑。

那天晚上,瑪麗一直坐在那把新椅子上,讀那本她從勞倫森大學的書店買的書。

而班德拉則在畫畫。但顯然,她想停一會兒。她走過屋子,來到瑪麗面前。「你在讀什麼?」

瑪麗本能地把書的封面給班德拉看,忽然意識到班德拉看不懂標題——儘管班德拉很想學英語,但是要讓她學著去認識英語還需要很長的時間。「它叫作《有產者》,」瑪麗說,「作者叫約翰·高爾斯華綏。他榮獲了我們世界中寫作的最高獎——諾貝爾文學獎。」科爾姆一直向她推薦高爾斯華綏,但是直到她妹妹極力誇獎BBC的《福爾賽世家》改編劇,瑪麗才去看他的書,其中《有產者》是第一冊。

「講的是什麼?」班德拉問。

「一位有錢的律師娶了個漂亮的女人。他僱用一個建築師為他們修建在鄉村的房子,但是女人和建築師有婚外情。」

班德拉說:「啊。」瑪麗抬起頭微笑著看著她。她又說:「這是關於格里克辛人複雜的內部關係。」

「你可不可以讀點兒給我聽?」班德拉問。

這個要求讓瑪麗很驚訝,但也很高興地接受了。「當然。」班德拉在瑪麗對面的凳子上坐下,雙手抱著胳膊放在腿上。瑪麗柔聲地讀出書上的單詞,讓克里斯蒂娜翻譯成尼安德特語。

多數人眼中,索姆斯和艾琳娜的婚姻是郎才女貌,非常登對,但這是妥協的結果。就算他們彼此厭惡對方,但也沒有理由不能湊合著過日子。只要面子上能說得過去,維持著婚姻的神聖性,尊敬共同的家,各過各的也沒有關係。上流階層有半數的婚姻都建立在這幾條規則之上:不要損害社會;不要損害教會;避免傷害個人感情。維持家庭穩定的重要性是能看得見的,這麼多的財產,沒有必要破壞現狀。破壞一個家庭頂多是個危險的試驗。

這是個自我保護的實例,小喬連嘆息一聲。

「所有一切的核心,」他想,「就是財產問題。但是有很多人不願那麼說。對他們而言,那是『婚姻的神聖性』,但是婚姻的神聖性是建立在家庭的神聖性基礎之上,而家庭的神聖性是建立在財產的神聖性基礎之上。但是我卻在想像,所有這些人都是一位一無所有者的追隨者。這太奇怪了!」

小喬連又嘆息一聲……

瑪麗終於停了下來。「真有趣。」班德拉評價說。

瑪麗笑了起來:「你可真會說話,對你來說,這肯定是垃圾。」

「不,」班德拉說,「不,我想我是明白的。這個人——索姆斯,對嗎?——他跟這個女人住在一起,這個……」

「艾琳娜。」瑪麗補充道。

「是的,但是他們之間關係很冷淡。他渴望能跟她再親密點兒。」

瑪麗點點頭,有點吃驚。「的確如此。」

「我懷疑這樣的憂慮是普遍存在的。」班德拉說。

「我猜想也是,」瑪麗說,「事實上,我非常認同艾琳娜。她嫁給索姆斯的時候,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就像我跟科爾姆一樣。」

「但你現在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了嗎?」

「我知道,我要龐特。」

「但他不可能單單只為你一個人,」班德拉說,「他還有女兒,還有阿迪克。」

瑪麗在書頁上折了一道,合上書。「我知道呀。」她柔聲地說。

班德拉或許感覺到了自己的話讓瑪麗不開心。「對不起,」她說,「我去拿點兒東西喝。你要點兒什麼?」

瑪麗特別想喝紅酒,但是尼安德特的世界裡基本就沒有。但是,她還是從另一個世界裡帶過來一聽速溶咖啡。一般來說,她晚上不會喝咖啡的,但是尼安德特的室內溫度是16度——兩個世界的刻度相同,溶點和沸點之間都是劃為100等分。瑪麗喜歡20度左右的氣溫;一杯美味的咖啡能讓她暖和起來。「我來幫你吧。」瑪麗說,兩個女人朝著食品準備區走去。

她倆又回到了客廳。班德拉坐在一張靠牆擺放的環形沙發上。瑪麗準備坐到她自己的凳子上,但是那樣就沒有地方放咖啡杯了。她拿回那本書——科爾姆最討厭她這樣把書脊、書頁都弄皺——於是她坐到了沙發的另一端,把咖啡杯放在面前的松木桌子上。

「你在你的世界裡是一個人過的?」班德拉說。這也不是個問題:她早就知道了。

「是呀,」瑪麗說,「我有一間公寓房——就是在一幢和900戶人家共同享有產權的大樓里有套私人住房。」

「900戶人家!」班德拉問,「那幢大樓該有多大呀?」

「有22層高,我在第17層。」

「風景一定很好。」

「是很不錯。」但是瑪麗知道,那不過是條件反射性的答案,她的視野里只是框架和玻璃、高樓和公路。她以前在那兒住的時候感覺還好,但是人的品位是會改變的。

「那你的房子現在怎麼處置?」班德拉問。

「還是在我名下。我和龐特有次談到將來的定居地點,我也提出那個房子的處置問題。我們或許想要一直保留它。」

「那你和龐特想在哪兒定居下來?」

「我們還沒有定下來,」瑪麗說,她拿起杯子,抿了一小口,「就像你以前說的,龐特也不是一個人。」

「你也不該。」班德拉說著,低下頭,不去看瑪麗的眼睛。

「你說什麼?」瑪麗說。

「你也不該是一個人。你要想成為這個世界的一分子,那麼不管哪一天,你都不應該孤孤單單一個人。」

「呃,」瑪麗說,「在我的世界裡,大多數人都是異性戀。」

班德拉往上看了一眼,又垂下眼皮。「女人之間就沒有親密關係了嗎?」

「嗯,有時吧。女人之間要是有親密的關係,那她們就不會有男性伴侶了。」

「我們這兒不是這樣。」班德拉說。

瑪麗柔聲說:「我知道。」

「我——我們——你和我,我們相處得很好。」班德拉說。

瑪麗感覺渾身僵硬了起來:「我們是不錯,是的。」她說。

「這兒,兩個女人住在一起,相互喜歡對方,也沒有血緣關係,就會——」班德拉的大手忽然放在瑪麗的膝蓋上,「會很親密。」

瑪麗低頭看著那隻手。多少年來,她會把男人的手從她膝蓋上拿開,但是……

她不想得罪班德拉。畢竟,這個女人對她很好,讓她住在家裡。「班德拉,我……我不喜歡女人。」

「或許……或許只是……」她在尋找一個恰當的詞語,「只是文化差異。」

瑪麗皺起眉頭,思索著。或許是的,但是也沒有多大區別。哦,瑪麗十三四歲的時候,也吻過別的女孩,但那只是為最終與男孩子接吻做準備。她和那幫女孩子害怕到時候做不好。

至少,那是她們之間相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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