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讓我以此為開始,這並不是我們跟他們的問題;也不是我們人種或是尼安德特人種孰優孰劣的問題;也不是格里克辛還是巴拉斯特誰更聰明的問題。而是要挖掘出我們自己的最大的潛能,做那些能讓我們引以為豪的事情……

和科爾姆的午飯一結束,瑪麗就開車去接龐特——他待在她那套位於里士滿山的單元房裡,心滿意足地看著經典影片《星際迷航》。

他們坐進瑪麗的車,朝著雷本·蒙特戈家開去,路上要花5個小時,正好能趕上晚餐。

他們在400號高速公路上一路前行。露易絲的那輛黑色福特探索者,車牌上是D20——重水的分子式——從他們旁邊駛過。露易絲從後視鏡裡面對他們揮揮手,繼續向前加速。

「她肯定在超速駕駛。」龐特說。

瑪麗點點頭。「但我打賭,她有本事說服交警不開罰單。」

幾個小時過去了,車已經開過幾百公里。莎尼亞·吐溫、瑪緹娜·麥克布里頓的歌早就放完了,又放了別人的專輯,先是凡斯·希爾的,後來是蘇珊·阿格露卡科的。

「或許我不是天主教的最佳代言人,」針對龐特的此番評價,瑪麗做出如是回覆,「或許我可以介紹考爾迪科特神父給你認識。」

「為什麼他比你更適合?」龐特問道,目光從前面的公路上收回,轉而看瑪麗。對他來說,在高速上急速行駛,依然就像是發生在小說里的故事一樣。

「嗯,他是被任命的教士。」瑪麗做了一個小手勢,每每遇到一個哈克不熟悉的單詞,她都會搶在嗶嗶聲之前把左手輕輕抬起,「有神聖的命令頒布給他,他被選為傳教士。就是說,他是牧師。」

「很抱歉,」龐特說,「我還是不太明白。」

「宗教當中,分兩個等級,」瑪麗說,「牧師和信徒。」

龐特笑了笑。「太巧了,這兩個詞我都發不出來。」

瑪麗不禁莞爾一笑,越發地喜歡龐特式的冷幽默。「不管怎麼說,」她繼續說道,「牧師就是那些專門被培養來履行宗教事務的,而信徒則是像我這樣的普通人。」

「但你對我講過,宗教是一種信仰、倫理和道德行為體系。」

「當然所有的成員都能平等地接觸到那些東西。」瑪麗眨了眨眼睛,「當然,但是,嗯,你看,大部分——大部分的原始資料都有待闡釋。」

「舉個例子。」

瑪麗蹙眉。「舉個例子,聖母馬利亞,就是耶穌的母親,是不是一輩子都是處女?在《聖經》中提到耶穌的兄弟。」

龐特點點頭。「這個問題重要嗎?」

「這個問題倒不重要,但是還有別的問題,其結果事關道德,就很重要。」

現在他們路過帕里·桑德。「比方哪種?」龐特問。

「舉個例子來說,墮胎。」

「墮胎……胎兒終止?」

「是的。」

「是什麼道德問題?」

「嗯,殺死一個未出世的孩子,那樣做對嗎?」

「你們為什麼要那樣做?」龐特問。

「嗯,假如是意外懷孕的話……」

「你們怎麼可能意外懷孕呢?」

「你知道……」她在拖延,「不,我猜你不知道。在你們的世界裡,每10年有一代人出世。」

龐特點頭。

「你們所有女性的月經周期都是同步的。所以,每個月男女在一起的那4天里,都是安全期。」

龐特又點頭。

「嗯,這兒不是那樣的。男女一直住在一起,一個月當中都會有性關係。不想懷孕的時候,也會懷上。」

「我第一次來的時候,你告訴過我,你們有防止懷孕的技術。」

「我們有的,安全套、口服避孕藥。」

龐特越過瑪麗看喬治亞灣:「它們不起作用嗎?」

「大部分時間都有效。但是就算他們不想要孩子,也不是每個人都在避孕。」

「為什麼不呢?」

瑪麗聳聳肩:「不方便、費錢。對於那些沒有服用避孕藥的……啊,避孕讓心情很糟糕。」

「可是,孕育一個生命,然後拋棄它……」

「你看!」瑪麗說,「即使對你,這也是個道德問題。」

「當然是。生命很寶貴,因為它是有限的。」龐特停頓片刻,「那你們的宗教對墮胎怎麼說?」

「那是罪,是個道德之罪。」

「啊,嗯,那麼,你們的宗教是不是命令你們避孕?」

「不,」瑪麗說,「那也是罪。」

「那是……我想你會用『難題』這個詞。」

瑪麗聳聳肩膀:「上帝告訴我們要生養眾多。」

「這就是為什麼你們的世界有這麼多人的原因吧?因為是你們的上帝這麼命令的?」

「從某種角度可以這麼說。」

「但是……但是,不好意思,我還是不懂。你一直都有個男伴吧?」

「科爾姆,是的。」

「我知道你們沒孩子。」

「正確。」

「但是你和科爾姆肯定有性。為什麼沒有孩子?」

「嗯,我在避孕。我服用一種藥片,是人工雌激素和黃體酮合成的,這樣我就不會懷孕。」

「那不是罪嗎?」

「許多天主教徒都這麼做。對我們很多人來說這都是個矛盾——我們想要順服,但總還要關注很實際的事物。看哪,1968年,整個西方世界對性都很開放時,教皇保羅六世頒布了教令規定每次性生活都不能避孕。我記得幾年之後聽到父母談論起,就連他們也很震驚。坦誠而言,多數天主教徒都希望教規能寬鬆點兒,而不是太過嚴厲。」瑪麗嘆了口氣,「對我來說,避孕很明智。」

「這看上去要比墮胎好,」龐特說,「假設在你不想的情況下,你懷孕了。假設……」

瑪麗放慢車速,讓別的車過去:「什麼?」

「沒什麼,我道歉。我們聊點兒別的吧。」

但是瑪麗明白了:「你是不是在想我被強姦那件事?」瑪麗抬肩,意識到話題的艱難性,「你在想,要是那事之後我懷孕了的話,教會會讓我怎麼做。」

「我不是故意想讓你想到不愉快的事情。」

「不,不,沒關係。是我挑起墮胎這個話題的。」瑪麗深呼一口氣,又吐了出來,繼續道,「哪怕是被強姦,只要我懷孕了,教會就會力爭讓我生下孩子。」

「那你會嗎?」

「不會,」瑪麗說,「不會,我會去墮胎。」

「你又一次不遵照你們教會的規條了?」

「我愛天主教,」瑪麗說,「我也很喜歡做個天主教徒。但我不會把我自己的事情拱手讓別人管。還有……」

「嗯?」

「在任的教皇年老體衰。我想他也活不長了。他的繼任或許會放鬆教規。」

「啊。」龐特說。

他們繼續講。高速公路轉出了喬治亞灣。他們已經進入加拿大領土,左右兩邊都是種滿松樹的保護帶。

「你有沒有想過將來?」過了一會兒,瑪麗問。

「這些日子以來,我什麼都沒有想。」

「我是說,我們的將來。」瑪麗說。

「也一樣。」

「你不要不高興,但是我們至少談談它的可能性:等我回來的時候,或許你能和我一起回來,就是來我的世界定居。」

「為什麼?」龐特問。

「嗯,我們在這兒可以一直待在一起,而不是一個月就4天。」

「那倒是,」龐特說,「但……但在我的世界裡我有我的生活。」他揚手示意瑪麗不要說話,「我知道,你在這兒也有你的生活。」他立刻又說,「但是我有阿迪克。」

「或許……我不知道……或許阿迪克可以跟我們一起過來。」

龐特蹙眉。「那阿迪克的女伴魯爾特·弗拉德羅怎麼辦?她也和我們一起來嗎?」

「嗯,她——」

「那麼阿迪克的兒子達布,後年就要搬來和我和阿迪克一起住了,他怎麼辦?當然,還有魯爾特的女伴,她女伴的男伴,他們的孩子怎麼辦?還有我的小女兒,梅加·貝克。」

瑪麗吐出一口氣:「我知道。我知道。這不實際,但是……」

「嗯?」

她騰出一隻手來,在他的大腿上捏了一下:「但是我很愛你,龐特,一個月就4天能看到你……」

「阿迪克很愛魯爾特,那是他每個月看到她的全部天數。我曾深愛過克拉斯特,但那也是我一個月能看到她的天數。」他面無表情,「這就是我們的方式。」

「我知道,我只是在想想。」

「還有別的問題。你們的城市聞起來很刺鼻。我懷疑我是否能夠在這兒定居下來。」

「我們可以遠離塵囂,搬到農村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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