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戀愛交差點

我和他相識是在東京的全向十字路口 。信號切換的瞬間,所有行人一起行動,在道路中央交叉。一面的視界被無盡的前胸後背埋沒。摩肩接踵。接踵摩肩。不習慣走在人群中的我,只是在巨大的人潮中隨波逐流。回過神來,我的包和差不多同年男人的包纏在了一起。對不起,對不起,一邊抱歉一邊想要拉開的時候,才發現沒那麼簡單。

兩人包的提手宛若鎖扣一樣連在一起呈8字形。這種情況是平常絕不可能發生的。只有剪短一方提手再穿過另一方提手才可能形成現在的樣子。

他的推論是,包和包撞在一起的時候發生了量子穿隧效應,提手的分子發生融合,穿透。宇宙重生一千回也不確定一定會發生的現象,卻是有科學根據的。我完全不知所謂。我們拿著連在一起的包到附近買了剪刀,他對著自己的包一剪,兩個包才得以分開。那之後我們有了聯絡,親近起來,誕生了或許可以名之為愛的東西。

從出生起就一直住在鄉下的老家。無憂無慮的時間中,午飯後就在暖桌下悠閑的吃著脆餅,一直到晚飯時間。高中畢業後,一直過著尼特生活的我,在父母安排的相親前,逃往東京,上了一所專門學校。東京那麼多人,總有一兩個我愛的,就在路邊等著呢,這是我懷有的期待。

然而東京沒有認識的人,一個人開始生活後,感到的只有無盡的空虛。走在路上被前後左右的人塞給紙巾的困擾也有。那天就是所有兜里塞滿紙巾的狀態下,在交差點和他相遇。

和他的交往非常順利,互相沒有意識到結婚的事情是因為誰都沒有提起過。是有原因的。牽手穿過交差點的時候,我倆的手總是會分開。

人潮起,人潮落。幾十秒車輛的通行後,信號切換,人潮再次湧來。和他牽手穿過全向十字路的時候,量子穿隧效應,似乎總要發生在我身上。大批的人群中,我們的手仍然緊緊牽著,但到對面突然意識到,牽著不是他而是別人的手。不是有意的鬆開,也不是無意的分開。總之過道對面時,我牽著的就是年輕男人或是大叔。對方吃驚的看著我,臉一下子就紅了。中途還牽手的他,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一個人到了別的地方。

東京人太多。所以會發生量子穿隧效應。但這真的完全是科學的現象,和心的空虛無關嗎?因為對愛沒有確信,所以在人潮洶湧中不知何時牽手的人已經不是他而是別的男性不是了嗎?這種想法的確執也導致了對結婚的迷惘。

和他出去的時候,也盡量避免全向交差路口,在人潮中手就會分開的我們倆,真的可以結婚嗎。就在那時,鄉下的父母,發來催我回去的聯絡。我想和他好好談談這件事。見面的時間和地點由他決定。

連休最後一天,澀谷。

那天到現場一看是如想像中龐大的人群。人群走動的共振,似乎讓旁邊大樓的窗戶都在震動的感覺。一見面他就緊緊抓住我的手,往車站前的全向十字路口走去。我跟著他。所見之內全都是人。走在這裡的話,我肯定最後又會牽著別人的手。然而他卻特意選擇了休息日的澀谷。日本最密集的全向十字路口。我們向大都會的交差點發起挑戰,這是場不能敗的戰役。

信號切換,所有人開始前行。我們僅僅握著彼此的手堅定的前行。世界中是毫無空隙的前胸和後背。東京的住人。他們從各個方向擠來。

嗵,撞上的是男人的肩膀。有人在背後叫我的名字。是他的聲音。轉過頭去,人群的縫隙中,他就在不遠的地方。我牽著的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不認識的男人。趕忙鬆開手,分開人群前往他所在的地方。互相拚命的伸出手,好不容易握在了一起。

嗵,頭似乎撞上了別人的吉他。因為疼痛閉眼的瞬間,剛才緊緊握住的他又不見了。變成不認識的男子高中生,對方是一副吃驚的表情。我抽開手,找尋他的身影。呼喚著他的名字,人潮那一側傳來了回應。

「這裡!」

「哪裡!?」

「你後面!」

人群的對面他在那裡。拚命的伸出手,中指總算和她的手碰到了一起。

嗵。

變成中年大叔的手指。不對。甩開。人潮之下,我又丟失了他。人流中我如浮木一樣流動。他的聲音漸漸遠去。

我在人群中逆勢而行。張開手臂,分開人群,堅定的前行。撥開高個子男人,從女子高中生的裙下穿過,跳過嬰兒車。噶,啵,嗵,和無數人碰撞,但這裡不能放棄。即使暫時看不見,只要去找尋,雙方的手終會握在一起。這是我們必須要證明的事情。證明我們可以做到這點。證明我們會無數次的互相握住。證明我們絕不會讓對方一個人。

很快在人群的縫隙中我看到了他。他也在逆著人流奮鬥。互相伸出手臂,指尖交匯的一瞬間。眼淚幾乎流出。食指貼在一起,隨之是雙手的緊緊握住。我們旁邊就是交差點對岸,兩人一起渡過這條馬路。頭髮凌亂,擦傷遍體。但,我們是可以一起渡過這個交差點的,這是我們的確執。不管分開多少次,只要我們張開手找尋著對方,就一定可以一起渡過。不管多少次。所以,沒問題。我們一定可以一起的。第二天,我們一起回我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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