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存在是空氣 第三章

和友人告別後的上條前輩,穿過檢票口走進電車。晝短的冬日下外面已是一片漆黑。在離前輩家最近的一站下車,回家的路上幾乎不見人影,偌大的街道上最後只剩下我們兩人。周圍是不認識的風景,旁邊是前輩的身影。漫畫「哆啦A夢」中的「石子帽」使用的話,發出的聲音也不會被別人認識。然而我還沒到那種境界。似乎是聽到了我的腳步和行路聲,前輩不時停下腳步可疑的打量著四周。

點起燈火的一家家,飯菜的香味透過排風扇倏忽而出,我突然想起母親。想起母親做的飯菜。雖然從沒有家族四人一起坐在飯桌前過,看著母親,繼父,弟弟三人歡樂的場面,對於在一旁默默夾菜的我,就是至福的時間。

上條前輩停在一戶單間房前。偌大的草坪,足以供多人進行燒烤的空間。前輩拿出鑰匙開門一聲「我回來了」進入,開門的瞬間本想跟著溜進去的我,砰的一聲撞在門上,接著是鎖門的聲音。

今天就到這吧,也差不多該回去了。

不,還不能放棄,我還想更多的了解前輩的事情。就沒有其他辦法嗎。

首先進入視野的是停車場的自行車。銀色的擋塵布松垮的蓋在上面被風不時開著玩笑。把擋塵布整個剝下,對準街道的方向大力一甩。然後按響上條前輩家門口的電鈴。是那中裝有攝像機的可視類型。

「喂……」

女性的聲音。估計是上條前輩的媽媽。我對著通話器。

「您好,自行車的擋塵布被風掛到路上了,是您家的嗎……」

「啊,糟了!」

拖鞋啪嗒啪嗒的聲音迅速靠近。開門後,前輩母親一樣的人穿著拖鞋找尋剛才和自己通話的人。然而存在感消失的狀態下是不可能看到我的。總之是先撿起落在地上的擋塵布拍拍灰,趁這個當兒我潛入家中。

玄關把鞋脫下放進事先準備的小布袋。暫時一路前行,20疊 的客廳相當寬闊,桌上是四人份的晚餐。前輩家除了他父母,自己,還有一個應該就是躺在沙發上看電視的女子了。

盡量不發出聲音的,我觀察這個女孩子,和前輩面貌相似但要小得多。根據事前的調查,名字是叫美優。母親從玄關回來後,這孩子從沙發上起來問道。

「怎麼了?」

「自行車擋塵布被風吹掉了,有人看到了按門鈴來著……」

「恩。說起來哥哥剛才沒看見嗎?」

「那小子,腦袋有時候也會放空啊……」

穿過交談的兩人,我離開客廳。

前輩在二樓嗎?上去看看吧。雖然昏暗,當然不能開燈,突然燈就亮了一定會引人懷疑吧。

二樓的走廊上有數個房間。只有一扇門是敞開的,瀉出燈光。就在這時,樓下傳來妹妹的聲音。

「哥,吃飯了……」

我正準備走上前去的房間里,上條前輩探出頭來。

「爸呢?回來了嗎?」

好像在換衣服。手一邊套進毛衫的前輩回應道。

緊緊貼在牆上的我繃緊身體面對眼前的前輩。

「爸說要晚點回來。讓我們先吃……」

「馬上就來……」

看來這家是有全員一起吃飯的習慣。前輩暫時回到房間里拿電話。和春日部彩加一樣是蘋果公司的iphone。

我緊隨著前輩進入房間。桌子,電腦,床,小電視,數種遊戲主機。然後桌子上顯眼的位置,擺著不知是誰簽名的籃球。除了床上剛剛脫下的校服以外,是相當整潔的房屋。

上條前輩關上燈朝一樓走去。黑暗中的我,聽著前輩遠去的足音,想的是。

在前輩房間里好好淘寶一番吧。

人人生而活之的這個世界,我只是謹言慎行的存在,過於稀薄的成分,也許哪一天就算消失殆盡,也不會留一點點在誰的心間吧。我曾經這麼想著。

那個學生對我說話的時節,櫻花已然散盡,黃色侵染上綠葉。

「誒,昨天也是你吧……」

午休時分坐在教學樓的背陰處啃著麵包的時候,女生在背後應聲。是在叫我嗎。扭過頭去,她是一副不解的面孔。

「別再裝傻了。你真是奇怪誒。大家好像都看不見你。但我可注意到了哦……」

她報上名字春日部彩加。和我一樣一年級學生。從來沒有人意識到如空氣一般的我。她是怎麼辦到的呢。

「總覺得有什麼不對,集中注意力的話,就看到你了……」

春日部彩加能看到我也不全是偶然。恐怕是受到了母親的影響。她母親做的是小說雜誌等文章的校正,春日部彩加小時候開始就在旁邊幫母親的忙。

「文章里讀到錯字和脫字,就會因此得到不小的獎勵。然後不知不覺間,不用去讀文章,只是一眼看過去就知道哪裡有問題了。錯的地方就像在閃光一樣,當然只是比喻。準確說來就是一種只在那些地方出現的違和感。」

對於變化和錯誤相當敏感,春日部彩加似乎就具有這樣的能力。微小的錯誤她也能一眼看穿,只是剪短几厘米的頭髮也能馬上意識到。

我們自然的成為了朋友。是第一次上學時有人對我說「早上好」。在那之前我甚至從沒奢求過這樣的存在。教室里看到氛圍很好聊得熱火朝天的人群,也只會覺得是自己世界之外的事。午休的時候聊天,放學的時候一起回家的人擁有之後,我的人生為之一變。心裡某種漠然的不安消失了,自身的存在雖然無限稀薄,但確實生在此處,活在此處的確信卻藉此得到。

然而十一月末發生了某件事。

「進到那條小路的時候,就感到有什麼不對勁。雖然是平常經常走的,就是有一種異質的感覺。但那天光顧著太晚了,沒管那麼多……」

我聽取事情的經過是在事情發生的第二天。電話那頭的她聲淚俱下。雖然說未遂,心理上的傷痕相當深重,那之後,她沒再來上學。

那天晚上,春日部彩加走在人少的四周是小樹林的道路上。社團活動延遲到很晚,天幾經全黑了。她所感到的異質感,隨著前進越來越強。文章校正中覺醒和精進的感覺,向她訴說著不對勁。

「有什麼事要發生」就在她這樣警戒的時候,樹林中有人跳了出來。沒來得及叫出聲就被推倒在地上堵住了嘴。那個人戴著黑頭巾。只露出嘴巴和眼睛。

另外一個人往她嘴裡塞了布團一樣的東西。是為了不讓她叫出聲吧。雖然遮著臉,從體型和聲音來看是男性。

春日部彩加拚命抵抗,能逃脫跑掉真可以說是奇蹟了。也許就是那一兩秒的心理準備,讓她不至於事發時思想完全癱瘓吧。

找附近的人家尋求幫助的時候,校服凌亂,臉上和胳膊上都是傷痕。聽到這話的時候,我不由想起母親。那個因為父親身上滿是傷痕的母親。

從警察那得知,二人組的男性對女性施暴的事件近來也有發生。襲擊春日部彩加的二人就是之前的犯人嗎。還是說只是沒有報案,其實還有更多犯人。這種事情,很多被害者都選擇了沉默。春日部彩加雖然逃過一劫,想到讓犯人得手的情況讓我心裡一驚。

事件不久後,春日部彩加只跟我說了一下的事。恐怕是她實在忍不住了吧。

「誒,伊織,我有一件事很在意。雖然不想記起來,但是怎麼也忘不掉。把我壓倒的男人那張臉上,只露出眼睛和嘴巴。路燈下,那是我熟悉的眼睛。不過也許是看錯了,所以警察都沒對他們說……但,每天都會看到……iphone的壁紙上……誒,怎麼辦伊織……犯人的眼睛,和那照片的眼睛好像……」

她iphone上的壁紙,就是我在籃球比賽中拍攝的上條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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