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到底是什麼?

漆黑一片。

只有——水!龐特·布迪特的腿全濕了,還有——

他在下沉,水已經淹沒到他的腰部、胸口和下巴底下了。

龐特只能使勁踢腿。

他的眼睛睜得很大,但是卻沒有東西——眼前看不見任何東西。

龐特的腳蹬著水,手也在水中使勁拍打,大口地呼吸空氣。

發生了什麼事情?自己身在何處?

剛才他還在量子計算機室里,一會之後——

漆黑——一片無情的漆黑。龐特覺得自己可能瞎了。可能實驗室發生了爆炸,在地下深處總有岩石垮塌的危險。

地下水噴涌也是有可能的。他又揮舞了幾下胳膊,伸長腳去夠水底,但是——

但是底下什麼也沒有,根本沒有任何東西,只有更深的水。他可能距離水底只有1掌距,也可能是1000掌距。他想潛下去看看,但是在黑暗中沒有一絲光線,他可能會迷路,不能及時地游上來。

他在尋找水底的時候喝了一口水,這水完全沒有味道,他本來以為是咸苦的地下河水,但是這水卻像純凈的雪融化而成的。

他又吸了幾口氣,心跳得很快,而且——

他想向邊緣游去,無論邊緣在什麼地方——

周圍傳來一種呻吟般的聲音,又低,又沉。

又是一聲,就像動物醒來,像……

像某個東西處於巨大的壓力下?

他終於吸夠了足夠的氧氣,可以大喊了。「救命!救命!」

聲音在四周發出古怪的迴響,好像是在一個密閉的空間。自己還在計算機室嗎?但如果自己還在那,為什麼阿迪克對他的呼救沒有反應?

他不能只待在那,雖然現在他還沒疲憊,但是一會他就會的。他必須找個地方爬上去,或者在水中找個東西幫助自己漂浮起來。

又傳來一陣呻吟般的聲音,聲音比以前更大,持續時間也更久。

龐特開始狗刨式游泳,要是有光,哪怕一點光,該多好啊!他似乎遊了一點點距離,然後——

劇痛!龐特的頭突然狠狠地撞到了什麼硬物,他又改為踩水式游泳,四肢開始疼痛,他伸出一隻手,五指展開,手掌向前。他撞上的東西堅硬卻又溫暖,不會是金屬或玻璃,很光滑,可能有點凹,還有——

另外一聲呻吟般的聲音,來自——

他的心猛然一震,眼睛睜得很大,卻在漆黑一片中什麼也看不見。

響聲就來自他面前堅硬的牆。

他開始向相反的方向游去,那種聲音現在似乎已經增大到震耳欲聾的程度。

自己在哪?在哪裡?

聲音越來越大,他游得更遠了,接著——

啊!很疼!

他又撞上另外一堵堅硬光滑的牆。這些肯定不是量子計算機室內的牆壁,因為那些牆都覆蓋著柔軟的吸音纖維材料。

嘩——嘩——

突然,龐特身邊的水開始流動、衝擊、洶湧,他被卷進水裡,好像在一條激流之中,龐特深吸一口氣,似乎也吸進了一些水,然後——

他感到某個堅硬的東西撞到了他頭的一側,然後自從這種瘋狂的事情發生之後,他第一次看到了光線:似乎星光就在他的眼前。

然後,又是一片黑暗,寂靜——

然後什麼都沒有了。

阿迪克·胡德走回上面的控制室,驚愕而又難以置信地搖著頭。

龐特和阿迪克是老朋友了,他們都是第145代人,最初是在科學院讀書時認識的。但是,一直以來,他從沒有見過龐特太喜歡開玩笑,而且裡面也沒有可以藏人的地方。防火安全要求一個房屋必須有多個出口,但是在地下深處,這是不可能的。計算機室內的唯一出路必須經過控制室。一些計算機設備室的地板是假的,下面藏著電線,但是這個量子計算機室的電線都在外面裸露著,地板都是古老的花崗岩,打磨得很光滑。

實驗時,阿迪克一直看著控制板,沒有透過窗戶看計算機室,但是如果計算機室內有閃光的話,阿迪克也不可能沒有注意到。如果龐特被——被怎麼了?蒸發了?即使他蒸發了,至少應該有一股煙味,或者臭氧似的臭味。但是,什麼都沒有,他就那樣憑空消失了。

阿迪克癱坐在椅子上——坐在龐特的椅子上——目瞪口呆。

阿迪克不知道該怎麼辦,一點主意都沒有,過了一會才定住了神。他應該通知城市的行政部門,告訴他們龐特失蹤了,讓他們組織搜查。可以推想到——僅僅是推測——地面裂開了,龐特掉進去了,進了另外一個巷道,或者礦井的另外一層。這樣,他有可能已經受傷了。

阿迪克立即站了起來。

雷本·蒙特戈醫生、救護車上的兩個工作人員和受傷的人穿過滑動玻璃門,進入了聖約瑟夫醫療中心的急救中心,這是薩德伯里地區醫院的一部分。

急救中心的主任醫生是一個50多歲的錫克族人,戴著一條碧綠色的頭巾。「發生什麼事故了?」他問道。

雷本低頭看看他身上的身份牌,上面寫著「辛格醫學博士」,然後對他說道:「辛格醫生,我是雷本·蒙特戈,克萊頓礦井的駐場醫生。這個人差點在重水池裡淹死,還有,你看,還受了顱外傷。」

「重水?」辛格醫生說,「哪裡會有……」

「在中微子觀測站。」雷本醫生說。

「啊,對。」辛格醫生說,轉身叫人拿來一把輪椅,然後又看看那人,開始在夾板上寫著東西。「這人的身體結構真是奇特!」他說,「眉骨非常突出,肌肉很發達,肩膀很寬,四肢短小,嘿!這又是什麼?」

雷本搖搖頭。「不知道,似乎是嵌在他的皮膚裡面的。」

「很奇怪。」辛格醫生說,然後又看看那人的臉,問他,「你感覺如何?」

雷本說:「他不會說英語。」

「哦,」那個錫克族的醫生說,「他的骨頭會替他說的,把他推到放射科里。」

雷本·蒙特戈在急救中心來回踱著步,偶爾遇到一個認識的醫生,就跟他說幾句話。最後,辛格得到報告,說X光片已經拍好了,出於職業性的禮節,雷本希望同他們一起去放射科看看,正好辛格醫生也招手讓他跟著去。

那個傷者還在X光室,以防辛格醫生想要再拍幾張片子。他現在坐在輪椅上,看起來很害怕,在雷本看來,比一個小孩在醫院裡還要恐懼。放射室的技師把那人的X光片夾在牆上的讀片機上了——一張正面的,一張側面的——辛格和雷本走了過去。

雷本輕聲說:「你來看看這個。」

「不可思議,」辛格說,「太不可思議了!」

顱骨是長的——比正常人類的頭骨要長,腦後有個圓形的凸起,就像個髮髻一樣。他的兩個眉骨都很突出,前額低,鼻腔非常大,每側都有奇怪的、向內突出的三角形部分。顎骨很大,位於顱骨的底部。在鬍子的掩蓋下,似乎完全沒有下巴。最後一顆臼齒和顎骨其他部分之間有很大空間。

「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雷本說道。

辛格褐色的眼睛睜得很大,說:「我見過,我見過!」他轉身看著那人,那人還坐在輪椅上,喋喋不休地胡言亂語。辛格又看看那個可怕的灰色X片,說道:「不可能,不可能!」

「什麼不可能?」

「不可能是……」

「什麼?辛格醫生,看在上帝的分上——」

辛格抬起手。「我不知道怎麼會這樣,但是……」

「什麼?什麼?」

辛格用一種充滿驚奇的語氣說:「你的這個病人,似乎是尼安德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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