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吞噬怪

吞噬怪飢餓難忍,正盼著能發現食物。大概有幾億年了吧。它在浩瀚的宇宙空間漂游,穿梭於各個星系,不經意間就過了不知多少世紀。無意之中它來到了太陽系,創造生命的射線照耀在吞噬怪——這個堅硬幹枯的孢子身上。重力吸引著它,一顆行星宣稱,吞噬怪及其他恆星的碎片屬它所有。吞噬怪開始往下墜落,它那堅硬的孢子外殼看上去像是沒有生命。吞噬怪在宇宙風中翻滾著,像一顆無力反抗的沙礫,最後落到了地球上。在土地上,它開始躁動,大地的養分滲入孢子外殼,滋潤養育著吞噬怪。

弗蘭克·科納思來到走廊,清了清嗓子,說,「請原諒,教授。」

一個皮膚蒼白的長臉男人一動不動地坐在一個破沙發上,發出輕輕的鼾聲,一副牛角框的眼鏡搭在他的前額上。

「我萬分抱歉,請原諒我打擾你。」科納思說著,用手推了推壓皺了的氈帽,「我知道這周你休息,但溝那邊有些事,真他媽的稀奇。」

那個臉色蒼白的男人眼皮顫動了一下,但臉上沒有任何跡象表明他聽見了科納思說的話。科納思又咳了一聲,他那青筋鼓起的手中拿著把鐵鏟,「你聽到我說話了嗎,教授?」

「我當然聽到了。」米謝爾喃喃道,但仍沒有睜開眼睛,「你找到了一個妖怪?」

「一個什麼?」科納思斜眼瞅了瞅米謝爾。

「肯定是個穿綠西服的小矮人。施捨他些牛奶,科納思。」

「不,不是小矮人,是塊岩石。」

米謝爾睜開一隻眼睛,朝科納思站的方向看了看。

「對此,我萬分抱歉。」科納思說。他知道米謝爾教授的夏休是十年來養成的雷打不動的習慣,也是他惟一的怪癖。

米謝爾整個冬天除了教授人類學,還主持六個委員會的工作,做些物理和化學上的研究,此外,他每年還要出本書。當夏季來臨時,米謝爾教授會感到非常疲憊。通常,他會到紐約州他自己的休閑農場去,這已成為一條不成文的規定了。第一周,他什麼事也不做,僱用科納思為他做飯,在教授睡覺時處理些雜務。第二周,教授會到處閑逛,賞柳,垂釣。第三周,他已經被曬得黝黑了,開始讀書、登山、修理棚舍……到第四周末,他就會迫不及待地要回城了。可這第一周——他的休息周——是神聖不可侵犯的。

「我不是存心要為小事來打擾你,」科納思十分抱歉地說,「但那該死的岩石把我的鐵鏟都溶化了兩英寸。」

米謝爾睜開雙眼,坐起來。科納思把鐵鏟舉起讓他看:鐵鏟的圓頭被齊嶄嶄地切掉了。米謝爾從沙發上一躍而起,把腳踩進鹿皮鞋。

「讓我們去見識見識那塊古怪的岩石。」

那怪石躺在前門草坪盡頭的溝渠里,離大路三英尺遠,呈圓形,直徑大約有一個卡車輪胎那麼大,像是實心的,大約有一英寸厚,表面呈灰黑色,布滿錯綜複雜的斑紋。這就是教授目前所能向大家描述的。

「別碰它。」科納思警告道。

「我不會那麼傻!把你的鏟子遞給我。」米謝爾拿起鐵鏟,試著捅了捅怪石。非常堅硬。當他細看鐵鏟時,果真又短了一英寸。

米謝爾皺了皺眉頭,用手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然後,他用一隻手把鏟子放到怪石的表面,另一隻手靠近鐵鏟。

鏟子又短了一大截。「好像沒有熱量散發出來,」他轉身問科納思,「你第一次碰這怪石時,注意到有熱量發出來嗎?」

科納思搖了搖頭。

米謝爾撿起一塊土塊,放在怪石的表面上,土塊很快就溶解了,而且沒在怪石灰黑色的表面上留下任何痕迹。和土塊同樣的命運也發生在一塊大石頭上,它也以同樣的方式消失了。

「這難道不是你見過的最稀奇古怪的事嗎?」科納思問。

「是的。」米謝爾表示同意,他站了起來。

教授拿起鐵鏟,他緊握鏟柄狠狠地向那塊怪石捅去,當鐵鏟碰到怪石那堅硬的表面時,鏟子停住了,可奇怪的是,教授沒有感到任何反作用力,鏟子也沒有明顯的彎曲。

「你認為它是什麼?」

「根本不是什麼石頭。」米謝爾答道,他往後退了幾步,說,「倒像一個吸血鬼,但它吸的是土塊,鏟子……」教授又用鏟子試著捅了好幾下,兩人疑惑的目光不期而遇……

此時,幾輛軍車從他們身旁的公路上駛過。

「我馬上去給同事打個電話,讓他們問問物理學家或生物學家,怎樣把它鋤掉,我可不願意它就這樣把我的草坪給毀了。」他們邊走邊說著回家去了。

世上每樣東西都是吞噬怪的佳肴:微風輕撫著它灰黑色的表面,為它增加著少量的動能;雨滴落在它的表面,便立刻被它吸附,成為它的儲備;陽光被它吸收,轉化成建造它體魄的物質;它身下的土壤也被消耗了,泥塊、石頭、樹枝都被吞噬怪那複雜的細胞攪碎,變成了能量,而能量又轉變成了吞噬怪賴以生長的物質。

吞噬怪在生長,漸漸地,它有了點意識。它首次意識到自己的身體不該這樣小。

它不斷在長大。

第二天,米謝爾再見到它時,吞噬怪已有八英尺寬了,一端伸展到公路上,另一端接近草坪。第三天它的直徑快達十八英尺了,沿著溝渠的走勢,覆蓋了公路的大部分。也就在這天,縣裡的警長駕駛著他那輛福特A型車來了,後面尾隨了半個城的人。

「那就是你說的『怪石』嗎,米謝爾教授?」弗來恩警長問道。

「是的。」米謝爾回答說。這幾天來,他一直都在尋找一種可溶解吞噬怪的酸,但都沒成功。

「我們得把它從公路上清除掉。」弗來恩說,帶著挑釁的神情走向「怪石」,「教授,我們不能讓這樣的東西橫在公路上,這是一條軍用公路。」

「我十分抱歉。」教授毫無表情地說,「隨您怎麼處置它,警長,但要小心,它很燙。」其實吞噬怪一點都不燙,但在那種情況下,這樣的說法恐怕是對當事人最簡單也最有效的警告了。

米謝爾饒有興趣地看著警長把一根鐵撬杠捅到「怪石」下,當鐵撬杠抽出時,短了半英尺。米謝爾情不自禁地笑了。警長可沒那麼容易認輸,他是有備而來的。他走到自己那輛福特A型車後面,打開行李廂,拿出一盞噴燈和一把鍛工鐵鎚。他點燃了噴燈,並把它靠近「怪石」。五分鐘過去了,沒有什麼變化,那灰黑色的表面並沒有變紅,甚至還沒有熱呢。弗來恩警長繼續進行燒烤「怪石」的工程……十五分鐘過去了,仍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傑利,用鐵鎚砸被烘烤的地方。」警長命令他的一個手下。

傑利拿起鐵鎚,示意警長往後退,然後他掄起鐵鎚,大吼一聲,使盡全力砸下去,沒有產生任何反作用力。

遠處傳來軍車發出的隆隆聲。

「現在我們有援手了。」警長說。

米謝爾卻不是那麼樂觀。他圍繞著吞噬怪反覆觀察,「什麼樣的物質會產生那樣的反應呢?」他問自己。答案很簡單:沒有,沒有任何已知的物質會如此。

來了一串軍車。領頭的吉普車上的司機向後面揮了揮手,長長的軍用運輸車隊便停了下來,一個結實能幹的軍官跳出吉普車。他的肩章告訴米謝爾:他是個准將。

「你不能堵塞這條路。」准將說。他高高的個子,皮膚黝黑,長著一雙冷酷的眼睛,「請趕快把那東西清除掉。」

「我們沒有辦法。」米謝爾說,告訴了准將這幾天發生的事。

「必須清除。」准將說,「我們的運輸隊必須從這兒走。」他走近些,看了看吞噬怪,問,「你說鐵撬杠把它撬不動,噴燈也把它燒不熱?」

「對。」米謝爾淡淡笑了一下,回答說。

「司機,」准將轉頭叫了一聲,「把車開過來!」

米謝爾想反對,可是忍住了。軍人有軍人解決問題的方式吧,他想。

司機開足了馬力,往前沖。吉普車跳過吞噬怪四英寸的邊緣,落到吞噬怪的中心,停住了。

「我沒叫你停下。」准將吼道。

「我沒停。」司機為自己辯護道。

吉普車熄火了,輪子也不轉了。司機再次發動引擎,把擋推到四輪驅動高擋的位置,試圖把車往前開。然而吉普車就像被固定在混凝土中一樣,一動不動。

「對不起,我可以說句話嗎?」米謝爾提醒准將說,「如果您仔細看看,就會發現,車輪正在融化。」

准將瞪大了雙眼,一隻手不自覺地放在了系槍套的皮帶上:「司機,快跳車!千萬別碰到那該死的灰色怪物。」

面色蒼白的司機爬到吉普車的引擎蓋上,向四周望了望,跳了下來。一雙雙眼睛都盯著吉普車,在一片寂靜中,先是車胎沒了,然後是車架,車身也未能幸免於難,最後連車頂上的天線也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中。

准將低聲咒罵著,然後又對司機下了命令:「過去叫幾個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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