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5、里瓦斯醫生

閃爍的星光透過飛船透明的天花板照射進來。馬特頭太暈了,分辨不出任何星星,除了那顆天蠍星。它一如既往地在南方閃爍,發出紅色的光芒。他躺在兩個座位後面的擔架上。右邊的椅子上坐著米拉索,左邊坐著西恩富戈斯,他正駕駛著飛船。

「你面前有一瓶水,仆女,」首領說,「把它拿給帕特隆,滴進他的嘴裡,直到他叫你停為止。走動時小心點,別把飛船弄翻了。」馬特吃驚地看到米拉索竟然理解了一個這麼複雜的命令。她幾乎對飛行沒有造成任何影響就跪在了擔架旁,小心翼翼地給他喝水。

「夠了,」他按住她的手,「謝謝你。」

西恩富戈斯哈哈大笑:「我一直在告訴你,別在她身上浪費你的禮貌。」

「才不是呢。」馬特說。他還想再多說點,是她救了他,她關心他,否則她不會去找塞麗亞。然而他太虛弱了。不過,有她在身邊,他感覺舒緩多了。

根據西恩富戈斯的介紹,飛船正在以每小時三百英里的速度移動,卻一點兒也不顛簸。飛船的能量場能抵禦任何干擾,除了颶風。首領說他們可以穿過颱風,每年的這個時候沒什麼好擔心的。

「我們……去哪裡?」馬特問。

「去天堂。」西恩富戈斯說。

天堂啊,小男孩心想。聽起來真棒。現在他有靈魂了,天使們不會把他趕走的。米拉索也是,他會為她爭取的。

「那裡是阿爾·帕特隆帝國的心臟,」首領解釋道,「那裡有全世界最頂尖的醫院,雖然現在那裡只有一個醫生。其他的全死在了老人的葬禮上。」

阿爾·帕特隆殺掉他們,是因為他想在死後得到最好的照料,馬特心想,我想知道在天堂里會不會生病。米拉索用一塊濕布擦著他的額頭,他想起沒人給她下過這個命令。她全憑自己的主動性在做。

黎明逐漸到來,天空開始變得柔和。星星一顆接一顆地消失了,而天蠍星一直堅持到最後。

「我們要盤旋升上一個山谷。」西恩富戈斯說。隨著飛船傾斜,馬特看到牧豆樹林中到處散布著白色的圓屋頂。他們經過一個巨大的圓屋頂,其他屋頂在它四周都相形見絀,顯得矮小了。這個屋頂的頂部有一道裂縫,像存錢罐一樣,小時候塞麗亞給過他一個。她還給他一些閃亮的新幣投進去存起來,但馬特不明白這麼做有什麼意義。

我要教你如何存錢,塞麗亞解釋道,人們就是這樣致富的。可是在鴉片王國根本用不著錢,而且馬特更喜歡讓硬幣到處滾,直到它們消失在地板裂縫裡。

「你看到的是天空之城,」西恩富戈斯說,「很久以前天文學家們住在這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天文台。阿爾·帕特隆佔領這裡之後,修建了自己的天文台,比其他任何人的更大、更有威力。他安了一個巨大的望遠鏡,據說可以看見宇宙的各個方向,還能看到你的後脖頸。」

「不……明白。」馬特說。那東西太難想像了。

「阿爾·帕特隆也是,」首領說,「他只是重複科學家告訴他的話而已。他一定有個很好的理由才會建這個天文台,因為它花了他四分之一的財產。」

「也許……」馬特咽了一口口水。他的體溫肯定又上升了,因為他一眨眼就能看到許多閃爍的金星。「也許……他要尋找天堂吧。」

西恩富戈斯輕聲笑了一下:「如果他找到了天堂,我可以斷定天使們會豎起籬笆不讓他進去。我們要飛進山裡了,我會讓飛船稍微傾斜,你可以看看那些樹。」

矮小的牧豆樹和仙人掌被杜松和橡樹取代了,接著是松樹。懸崖聳立在兩旁,上面有層層疊疊的岩石和窯洞,任何東西都有可能躲在裡面。一群五顏六色的鸚鵡飛過。飛船沿著一條路越飛越低,路旁流淌著一條小溪。一隻喝水的黑尾鹿抬起頭來看著他們。

「到了。」首領說。叢林的中央坐落著一幢雄偉的宅邸,四周許多附屬建築延伸在樹叢下。它巧奪天工,由當地的岩石建成,單看第一眼還以為是山峰的一部分。只有走近了,你才能看到走廊、花園和反射著陽光的池塘。「阿爾·帕特隆對這個地方愛得不得了。有時他會說:『如果地球上有天堂,那就是這裡,就是這裡。』這句話來自一位古印度皇帝。老人家所知道的東西會讓你很詫異,不過,畢竟他有一百四十六年的時間去學呀。總之,這就是為什麼這個地方叫作天堂。」

飛船像一片羽毛一樣輕盈地降落,立刻有人從綠色的矮樹叢中跑出來。他們把馬特弄下來,抬進其中一幢附屬建築。很快,他就從帶著松林氣息的清涼森林裡來到一張床上,這個地方充斥著一股藥水和消毒劑的氣味。他無法自控地緊張起來。醫院對他來說從來就不是個好地方。

一個穿著白大褂的老人走上前來摸了摸馬特的額頭。「上帝啊,西恩富戈斯!為什麼沒人給這個男孩治療?」

「很抱歉,里瓦斯醫生,」首領說,「我們的阿左醫院裡一個人都沒有,除了一個叫菲奧娜的護士。」

里瓦斯醫生放聲大笑:「菲奧娜!她根本不是護士,她只負責器械消毒而已。她肯定是利用那次事故,穿上了制服。」

「你不早說!她還給我縫胳膊呢。」

「你沒長壞疽就算走運的了,」醫生說,「好吧,讓我看看你,孩子。哪裡疼?」

「呃,里瓦斯醫生,這位是新的帕特隆。」

醫生像被槍射到似的縮了一下:「這個孩子?怎麼可能?沒人告訴我呀。」

「他是,呃,他是……」西恩富戈斯越說越小聲。

「一個克隆人。」馬特幫他說完了。

醫生的臉上現出驚愕的表情。「我記得這個。我還以為他被收割了呢。」他又碰了碰馬特的頭,非常溫柔,「在我離題之前,先讓你好起來吧。」他解開馬特的襯衣,把手指按在男孩的胸口上,「看,西恩富戈斯,這很典型,皮膚髮紅,好像燙過似的。當我拿開手指,你可以看到有個白色的印痕停留了好幾秒。他的淋巴結腫了。我敢打賭你的喉嚨一定很疼,我的帕特隆。天哪,叫一個小孩帕特隆,感覺真奇怪。」

馬特虛弱地笑了笑。他並不厭煩被這個醫生叫作小孩。

「他究竟怎麼了?」西恩富戈斯說。

「猩紅熱。我已經好幾年沒碰到這種病例了,而且更不會想到發生在——」他頓了頓——「一個免疫能力這麼好的人身上。」

「帕特隆不到一天的時間裡,就接通了全景埠兩次,還微調了一下邊界,」首領說,「我想應該是掃描儀削弱了他的免疫系統。」

「有意思,」里瓦斯醫生說,「你知道,克隆人跟原身並不完全一樣。儘管身體差異很小,但始終存在。掃描儀可能有一瞬間認為他是個外人。好吧,我最好別再絮絮叨叨,得做點兒實事。」他用一個嚇人的大型注射器從一個密封罐子里抽了滿滿一針筒,然後用酒精擦了擦馬特的胳膊,「接下來不會太舒服,但對付這種感染,用老辦法是最好的。」

里瓦斯說的沒錯。那是馬特有史以來最疼的打針,他緊咬牙關,忍住呻吟。「很好,」醫生說,「現在你休息一下。我會讓人送些果汁和水過來。你要儘可能多地喝水,我還會讓護士用冰袋包住你,直到青黴素髮揮作用。」

馬特趁醫生走之前抓住他的胳膊。「米拉索。」他說。里瓦斯醫生看了看西恩富戈斯。

「這個說來話長,」首領說,「他有一個寵物米拉索。別擔心,我知道怎麼做。」

「米拉索?」醫生一邊說,兩個男人一邊走出門口,「那是鳥還是什麼?」

馬特慢慢地恢複了,還獲得允許,能下床一會兒。「我們可不能讓我們新的帕特隆冒險。」里瓦斯醫生說。他花了很多時間跟馬特待在一塊兒,馬特也很享受他的陪伴。醫生並沒有把馬特當作某種怪物對待,而且他下棋的時候也不會故意犯低級錯誤讓馬特贏。奧迭戈先生和達夫特·唐納德就經常這麼做。他也不拿米拉索開玩笑。

「你說當你喂她吃奶油凍時,她會清醒,那可真有意思。」有一天下午,他們在走廊上喝冰茶時,醫生這麼說。隔著一段距離,馬特能看到這座宅邸的中心,那裡有個呆瓜正在清理池塘的落葉。跟大部分呆瓜一樣,他穿著一件褪色的棕色連體衣,戴一頂軟帽。要是沒有帽子,那個人就會在太陽底下一直工作到中暑而亡。

馬特拿起里瓦斯醫生給他娛樂用的望遠鏡,看到那個人一片一片地撿落葉。他每次都涉水走到一片落葉旁,把它放進一個籃子里。要清理完整個池塘需要花很長一段時間。

「味覺和嗅覺比大部分記憶更持久,僅憑這樣的一條線索,你就能重現一個完整的場景。」醫生說。

馬特點點頭。他知道塞麗亞在瓜達盧佩聖母前燃燒聖燭的那股蠟味,就足以使他回想起自己成長的那個小屋。「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個呆瓜完全清醒過來?」

「從來沒有。」醫生這麼說,把他的希望吹滅了。

米拉索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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