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七章 無派別者的野心

我的心不斷將我拉回有關琳恩的記憶,試圖說服我她已不在人世。每次那些畫面襲來,我都極力剋制著自己把它們抵開。若是我沒被當成叛徒或被扣上別的什麼罪名處死,其他新領導有新的決定;又或者現在我努力保持心思空凈,假裝這個空間是唯一曾經存在的東西,也是未來唯一存在的事物,也許我會停止這麼做。這聽起來不容易,其實很簡單,我學會了避開痛苦。

時間似乎過去了好一會兒,哈里森跟在托莉身後踏進大廳。托莉一瘸一拐地移向一把椅子。她剛剛把刀刺入珍寧體內,身手那樣靈敏,我險些忘了她腿上有槍傷。

一個無畏者背上馱著珍寧的屍體,緊跟著他倆的腳步走進大廳。他走到博學者和無畏派叛徒人群前的桌旁,把背上的屍體甩到桌上,就像扔了一塊石頭一樣。

喘息聲和低語聲從身後傳來,卻沒有啜泣。看來,珍寧這個領導也不值得他們傷心落淚。

我細細打量著桌上的屍身,死亡讓原本就不高的她變得更矮小。這個女人,身高比我高不了幾厘米,頭髮也只比我深一點,卻冷漠無情,殺人不眨眼。可現在的她,面容安靜,甚至帶著幾分安詳,怎麼看都不像我所認識的那個沒有良知的人。

這個女人要比我想像中複雜百倍,僅僅出於極度扭曲的保護本能,就不惜一切代價阻止她認為過於危險的秘密擴散。一個身影打斷了我的思緒,約翰娜·瑞斯走進大廳,全身被雨水濕透,紅色的衣服上,一團深色的血跡隱隱現出。無派別者手持槍支立在兩側,可她神情淡然,好像沒看到他們和他們手中的槍械。

「嗨,」她對托莉和哈里森說,「你們想要我做什麼?」

「沒想到友好派的領導說話竟也言簡意賅啊,」托莉露出一絲警覺的笑,「這不會有悖貴派宣言嗎?」

「你如果真的熟悉友好派的規則,就該知道他們並沒有正式領導這一說。」約翰娜的聲音仍然緩和而堅定,「可惜我已不是友好派的代表了,為了來這裡,我不得不退出了。」

「是嗎,我看到你帶著那一小隊維和人員到哪兒都插一腳。」托莉譏諷道。

「沒錯。我們策劃好了的。」約翰娜道,「插一腳的我們站在槍林彈雨和無辜人群中間,挽救了很多人的生命。」

她的臉色紅潤起來,我突然覺得,約翰娜·瑞斯依舊美艷動人。此刻,這道傷疤並未減損她的美麗,反而帶給她別樣的美,就如琳恩那寸頭短髮,就像托比亞斯作為盔甲攜帶在身的回憶,也像母親穿著無私派灰袍也無法遮掩的清秀。

「既然你還算有雅量,能不能給友好派捎個信兒?」托莉問道。

「我不想看著你和你的手下按照你們自己的理念胡亂執行判決,」約翰娜說,「不過,我會派人回去送信的。」

「很好。煩請告訴他們,我們的社會很快就會建立全新的政府制度,他們完全排除在代表席之外,算是對他們中立態度的懲戒吧。當然,他們還要繼續負責整個城市的糧食生產和運輸工作,但必須受領導派別的監視。」

那一瞬間,我以為約翰娜會大發雷霆,衝過去掐住托莉的脖子,可她只是挺了挺身體,淡淡地說:「就這些嗎?」

「是的。」

「好。」她說,「我要去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你是不會讓從友好派來這裡照顧傷者的吧?」

托莉瞪了她一眼。

「果然沒猜錯,」約翰娜說,「但你要記住,受壓迫的人可能有一天會比你強大。」

她轉身走出大廳。

我心頭微微一顫,她這話只不過是個底氣很弱的威脅而已,卻一直迴旋在我的腦際。好像她這話不僅指向友好派,還有另一個受壓迫的群體——無派別者。

我環視了一下大廳,眼光掠過無畏派和無派別士兵,卻發現了些端倪。

「克里斯蒂娜,無派別者把所有的槍都收繳起來了。」

她看看四周,又看看我,眉頭緊鎖。

我忽然想起特蕾莎手中拿著一把槍,又要走了尤萊亞的手槍,又想起托比亞斯雙唇抿成一條線的樣子,這恰是他對我有關無畏者與無派別者聯盟問題的拒而不答。

伊芙琳走進大廳,神情舉止儼然一副女王回歸的樣子。托比亞斯並沒跟在她身後,他能去哪兒呢?

伊芙琳站在珍寧·馬修斯屍體躺著的桌子旁,愛德華跛著腳跟在她身後。伊芙琳舉起槍,瞄準落在地上的珍寧畫像,啪地開了一槍。

大廳里瞬間安靜下來,伊芙琳扔掉手中的槍。槍落在桌子上,恰巧在珍寧頭邊。

「謝謝,」她開口了,「想必大家都很想知道接下來會發生的事,下面由我來告訴大家。」

托莉坐在椅子上,挺了挺身體,身子微微朝伊芙琳的方向傾斜,好像要說些什麼,只可惜伊芙琳壓根兒就沒給她機會,一副完全沒注意她的樣子。

「我宣布,長久以來用無數人性命堆砌起來的派別制度,此刻正式廢除。」伊芙琳說,「對大家來說,起初肯定很難適應,這點我們給予深深的理解,可是——」

「我們?」托莉一臉震驚,打斷了伊芙琳的話,「廢除?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很明了,」伊芙琳的眼光頭一次瞥向托莉,「貴派幾周前還聯手博學派,喧嚷著限制無派別人群的物資供應。你們的立場間接導致了無私派的被毀,如此聯盟從現在起將不復存在。」

伊芙琳嘴角邊露出一抹淺笑。

「若還想用武力對付我們,奉勸你還是省省吧,你們已沒有兵器了。」

聽到這話,我瞟了一眼人群,每個無派別者都高舉槍支,平均分布在大廳四周,他們的人一直排到樓梯口。我們已被全部包圍。

這真是一步聰明有序的棋,我差點沒笑出來。

「我們的一半兵力已接到我的指示,一旦你們那一半軍隊完成任務,就會收繳他們的槍械。」伊芙琳得意地說,「看來收繳行動很成功。不好意思,我欺騙利用了你,可我們內心深處非常理解大家的心情,畢竟派別制度已存在上百年,各位也像對自己親媽一樣依賴於它。請大家放寬心,我們會幫助大家向新時代過渡。」

「幫助大家?」托莉猛地起身朝伊芙琳走去,腳步搖晃,伊芙琳沒有絲毫驚恐之色,靜靜地拿起手槍,指向托莉。

「我餓了十幾年的肚子,可不是為了向一個瘸腿的無畏派女人讓步。」伊芙琳說,「你馬上給我坐在前無畏派人群中,否則休怪手槍無眼。」

伊芙琳胳膊上青筋暴起,肌肉凸現,眼睛裡沒有半點珍寧那樣的冷漠,卻透露著深謀遠慮、審視評估、精心策劃的心機。這個女子,宛若浴火後的鋼鐵,怎麼就曾屈服在馬庫斯手下?難道曾經的她並非如此強硬?

托莉站在伊芙琳的槍口下怔了一下,又瘸著腿朝後走去,走向大廳的另一頭。

「在掃蕩博學派中出了一份力氣的人會有重賞,而阻礙我們行動的人會依罪行大小量刑處罰。」說最後一句話時,伊芙琳的聲音驀地高出幾個分貝,她的聲音飄了這麼遠仍然擲地有聲,讓我驚訝得很。

她身後通往樓梯口的門突然推開,托比亞斯走了進來,馬庫斯和迦勒跟在他身後,幾乎沒有人注意到他們。說幾乎,是因為我注意到他了,因為我將自己訓練成這樣,一切以他為中心。那雙帶著鉻圈鞋孔的黑色運動鞋一步步走近,停在了我身邊。他在我肩旁低下頭。

我側頭看他,以為會在他眼中看到冷漠和毫不讓步。

可我錯了。

伊芙琳一直沒住嘴,可我的世界已屏蔽了她的聲音,眼中也只有他。

「你說得對。」托比亞斯調整好姿勢,微微笑著,柔聲說,「我相信你,只是有時候需要點提醒。」

我張了張嘴,卻不知說什麼。

忽然間,博學派大廳里所有的液晶屏幕——確切點說,是所有未被毀壞的液晶屏幕——亮了起來,一個投影儀也投在珍寧·馬修斯肖像曾掛著的地方。

伊芙琳正說得起勁,也停下來。托比亞斯抓起我的手,扶我站起身。

「這是什麼?」伊芙琳問。

「這就是能改變一切的資料。」托比亞斯對我一人說道。

我的雙腿因鬆懈和理解而微微抖動。

「你做到了?」我問。

「是你做到了,我只是逼迦勒和我們合作而已。」

我抬起手臂,摟住他的脖子,嘴唇壓向他的雙唇。他雙手捧著我的臉,忘情地回吻著。我貼向他,又貼向他,直到我們間一丁點空隙都不存在。我們之間的所有秘密、所有懷疑,這一刻,全部粉碎,希望這種信任一直存在,直到永遠。

一個聲音響起。

我們鬆開對方,轉頭看向牆面。一個留著棕色短髮的女子出現,她雙手交疊,坐在一個鐵桌子後面,身後光線幽暗,這場景我也不知在何地。

「大家好,」她開口說話了,「我叫阿曼達·里特,這段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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