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三章 擊潰對手

「碧翠絲。」

我在睡夢中驚醒,發現自己在一個寬敞的大房間里,這應該又是做什麼實驗的地方,後牆上掛著液晶屏幕,頭頂上投射出森冷的藍光,中間到牆壁之間擺著幾排長椅,我就在最後一排的椅子上坐著,頭倚著牆,左邊坐著一個人,側頭看看,卻是皮特。我的頭依舊昏沉沉的,好像還沒睡夠。

不過一醒來,我便後悔了,迦勒站在幾米開外的地方,重心放在一條腿上,一副不確定的樣子。

「從頭到尾,你到底有沒有退出博學派?」我問。

「事情沒有那麼簡單。」他說,「我——」

「事情就是這麼簡單。」心裡憋著一股氣,真想喊出來,可我說出來時聲調卻很和緩,「你到底什麼時候背叛的我們?是在爸媽被害之前還是之後?」

「我必須這麼做。碧翠絲,你可能會覺得你能看清楚一切,可你真的不明白這背後的所以然。整個事情……比你想像的不知要嚴峻多少倍。」他眼神中流露出讓我理解他處境的祈求,可這語調我再熟悉不過了,小時候他就擺出這樣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用這種語氣訓斥我。

傲慢自大是博學派性格中的致命缺陷,我也沒能倖免。

貪婪是他們性格中另一個不可挽救的缺點,這是我所沒有的。

我強撐著自己站起來:「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迦勒退後了幾步。

「這真的不只關乎博學派,這和每個人每個派別都息息相關,」他說,「這攸關整個城市和城市圍欄外面的世界。」

「我才不管呢。」我嘴上說的是一套,心裡想的卻是另一套。「城市圍欄外面的世界」九個字讓我不禁好奇。外面的世界?這和外面的世界怎麼又扯上關係了?

我心中隱隱有種不安,猛然想起馬庫斯的話——無私派獲得的資料是珍寧血洗無私派的導火索,這資料會不會也和「外面的世界」有關?

我決定暫時不追究這些問題。

「你不是只關心事實真相,只關心信息的自由獲取嗎?那好,我就問你一個真相,你告訴我,你——」我聲音發顫,有些說不成話,「你什麼時候背叛了父母?」

「我一直就是博學者,」他輕聲說道,「即使在無私派家庭,身為無私派一員時,我實際上也是博學者。」

「既然你和珍寧站在一條戰線上,那我就恨你,父親也會恨你的。」

「父親?」迦勒冷哼了一聲,「碧翠絲啊碧翠絲,我們的父親可是出生在博學派家庭。珍寧說她和我們的父親是同一屆的同學。」

「他不是博學者。」我猶疑了一會兒,反駁道,「父親選擇了離開,他選擇了新的派別,也就和原來的派別脫了干係,你不也是嗎?可他和你不同,你站在……站在邪惡的陣營。」

「聽聽你的話,還真像個地道的無畏派。」迦勒尖刻地說,「碧翠絲,你眼裡的事物總是非黑即白,可世界並不是那樣運轉的。你站的立場不同,邪惡與正義也就大不相同。」

「我站在哪個角度,都會覺得用意識控制法操控整個城市是邪惡的。」我的雙唇不受控制地顫抖著,「出賣自己的妹妹,親手把她送到受審台和斷頭台。你說,這不是邪惡,是什麼?」

他雖是我哥哥,此刻我卻想把他撕成碎片。

當然,我什麼都沒做,只是默默地坐下。我再怎樣傷害他,也不能抹去他的背叛所帶來的傷痛。這傷痛遍布我全身每個部分,疼得錐心刺骨。我用手指按摩著胸膛,試圖揉去那鑽心的疼。

我正用手抹著臉上的淚,珍寧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群博學派科學家和無畏派叛徒。我快速地眨了幾下眼睛,不想讓她看到我這副狼狽樣,可她的眼光根本沒掃向我這邊。

「我們來看一些試驗結果吧。」她話音剛落,已經站在屏幕前的迦勒就在房間前邊的某個裝置上按了幾下,屏幕打開,上面的字母和數字卻讓我看得一個頭兩個大。

「普勒爾小姐,這次我們所獲頗豐啊。」她眉梢眼角都流露著我從未見過的喜悅和興奮,嘴角也向上翹了翹,不過沒有笑出來,「你大腦中有一種特別豐富活躍的物質,叫鏡像神經元。誰來向普勒爾小姐解釋一下什麼是鏡像神經元?」

博學派科學家幾乎在同一時間舉起了手。她指了指前排一個年紀偏大的女子。

「人在執行某項行動或看別人執行某項活動時,鏡像神經元就會處於激活狀態,它控制人的模仿行為。」

「還有補充的嗎?」珍寧掃視著她的「學生」,那眼神和我在高年級學習時那些老師的眼神真是如出一轍。另一個博學者舉起了手。

「鏡像神經元還負責語言學習,從行為中分析他人意圖,還有呃……」他微微鎖了下眉頭,「還有產生共鳴。」

「讓我來更具體地跟你解釋一下。」說話間,珍寧臉上真的綻出了笑容,嘴咧得很寬,兩頰皺起了幾道很深的褶皺,「鏡像神經元豐富的人性格往往比較易變,在情況需要的時候這些人有模仿他人行為以達到目的的能力。」

我有些恍悟的感覺,難怪她會笑得如此燦爛,我大腦的秘密正在一點點泄露出來,擺在光天化日之下。

「易變的個性,」她笑盈盈地說,「這就不難解釋你個性測試的結果了。普勒爾小姐,你覺得呢?」

「有可能吧。」我應道,「你發明出抑制這特殊能力的血清,就可以結束了吧?」

「不著急,慢慢來。」她頓了頓,「有一點我有些困惑,你為什麼那麼迫切地想快點死呢?」

「怎麼可能?」我閉上眼睛,「你一點也不用困惑。」然後輕嘆了口氣,「那我可以回牢房了嗎?」

我表面上裝得雲淡風輕、毫不在乎,內心卻完全是另一副光景。我想回到關押自己的小房間,一個人窩在那裡,默默地哭泣,絕不能讓她看到我的脆弱。

「你還挺喜歡享福呢。」她咂了咂嘴,「別慌,很快就要給你試一管血清了。」

「好,隨便你。」

我被人搖了搖肩膀,猛地驚醒,雙眼瞪圓,渙散的視線慢慢聚焦,卻看到托比亞斯跪在我身邊。他穿了一件無畏派叛徒的外套,半邊臉上全是斑駁的血跡,耳朵的頂部有個傷口,血汩汩地流下,看得我有些心驚膽寒。

「怎麼了?」我問。

「起來,快逃。」

「這麼快,還沒兩周呢。」

「現在沒時間解釋,快點。」

「天哪,托比亞斯。」

我坐起身,雙手緊摟住他,臉埋在他的肩窩裡,他也緊緊擁著我,越抱越緊。我心中流過一道暖流,覺得心安了很多。假如他能來這裡,說明我是安全的。我不禁流下熱淚,淚水跟他的血水混在一起。

他站起來,一把把我拽起來,卻沒顧及到我的傷口,我的肩膀隱隱作痛。

「援兵很快就來了,我們快撤。」

我任他把我拉出門外,衝進走廊。第一個走廊沒遇到敵軍,可到了第二個就沒那麼好運了,兩個無畏派叛徒迎面走來,一個是年輕男子,一個是中年女子,托比亞斯沒給他們定神的機會,啪啪兩槍正中目標,一個打在頭顱,一個打在胸口。那名胸口中槍的女子癱軟在地,一時還沒斷氣。

托比亞斯緊緊抓住我的手,沒有半點猶疑,我們穿過一條又一條的走廊,這些走廊幾乎一模一樣,跨過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終於到達消防通道出口。路上的這些人大概都是他殺的吧,槍法之准,令人吃驚,不過又一想,他連扔飛刀都能絲毫不差地擦過我的耳垂,槍法准也在情理之中。

托比亞斯鬆開我的手,推開出口的門,霎時間,尖銳的防火警報聲大作。我們沒有理會,拔腿就跑,我張著嘴,大口大口地吸著氣,肺部一陣缺氧的感覺。跑啊跑,我眼前有些模糊,索性閉上眼,伸出手,幾乎用全身的力道抓住托比亞斯的胳膊,我信任他,相信他一定能帶我走下樓梯,安全撤出這是非之地。

我們衝下樓梯,衝到樓底,我睜開眼睛。托比亞斯急匆匆地正欲推門,我攔住了他,氣喘吁吁地說:「等……我……喘口氣……」

他停下腳步。我雙手扶膝,彎下腰,有些上氣不接下氣,肩膀也一陣一陣鑽心的痛。我蹙起眉頭,抬頭盯著他。

「快走,我們得離開這兒。」他的聲音咄咄逼人。

我的心一沉,凝視著他的眼睛,那深藍色的眸子中,右眼虹膜處帶一絲淺藍。

我一手摸著他的下頜,讓他的唇壓向我的唇,輕輕吻著他,深深地嘆了口氣,接著後退幾步。

「我們不能離開這兒。」我說,「因為這只是一場情境模擬。」

他拽住我的右手,把我拖回他身邊。右手!真正的托比亞斯絕不會拽我的右手,絕不會忘記我右肩的傷口。

「什麼?」他面帶不悅地盯著我,「我要是在情境模擬中,我自己會不知道嗎?」

「你不在情境模擬中,你本身就是情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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