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 38、永生的房子

馬特心裡回想著前晚塞麗亞和其他人給他講述的故事。當塞麗亞支吾地表達不清時,達夫特·唐納德就會用電腦接著敘述下去,有時候奧迭戈先生也會突然發表意見。

當馬特那會兒正在星空下面的綠洲里躺著的時候,塔姆林和所有其他人被叫去守靈。塞麗亞沒去,因為她應該是個呆瓜。奧迭戈先生沒去,因為他聽不見,並且,這麼多年來他悄無聲息地生活,所有人幾乎把他忘記了。

農場巡邏隊在暮色深沉的黃昏中肅立。六個保鏢,包括塔姆林和達夫特·唐納德,抬著棺材從醫院出來走到陵墓上面的空地。其實一個人就能把阿爾·帕特隆抬起來,但是六個人才勉強把這個包金的棺材抬起來。

他們緩慢地走著,呆瓜兒童唱詩班唱著歌劇《蝴蝶夫人》中的《嗡鳴合唱》,這是阿爾·帕特隆最喜歡的一段,呆瓜們的聲音高亢、甜蜜。

「我是從馬廄里聽到的。」塞麗亞擦著眼睛說,「他是個邪惡的人,可是這音樂讓你心碎。」

地面上的一扇門打開了。一條斜坡通向深處由蠟燭照明的巨大的地下宮殿,這只是地下許多殿廳的第一間,達夫特·唐納德說他也不知道有多少間。

那棺材是個奇蹟,達夫特·唐納德用電腦寫道,棺材蓋上有阿爾·帕特隆的形象,就像一個埃及法老的肖像。阿爾·帕特隆看起來只有二十五歲,你幾乎認不出他,除了——此時達夫特·唐納德抬頭看了一眼——他看上去像極了馬特。

馬特打了一個寒戰。

所有人都走進了殿廳,那保鏢繼續用電腦寫道,裡面堆滿了金幣。你只能像走在沙灘里似的蹚著過去。達夫特·唐納德看見一些保鏢捧起一些金幣裝進口袋裡。牧師開始了葬禮儀式,然後那些呆瓜和農場巡邏隊就被遣回了。守靈的時間到了。

「這只是為一次狂歡起的另一個名字,」奧迭戈先生在中間插話說,「人們在慶祝死人的一生——或者說,他的八條命。你應該是第九條,馬特。」

馬特感覺更冷了。

有食品和葡萄酒相伴,所有人都情緒高漲,達夫特·唐納德寫道,每個人都談論著阿爾·帕特隆這個老畜生是個什麼東西,以及他們對他的死是多麼的高興,等等。

持續了幾個小時後,塔姆林帶來了一種特殊的葡萄酒,是阿爾·帕特隆出生那年生產的。它們裝在一隻發霉的滿是蜘蛛網的板條箱里,上面封著阿拉克蘭的蠍子印章。「這就是阿爾·帕特隆為他一百五十歲生日準備的,」阿拉克蘭先生大聲說道,「如果他沒能喝上,那我們就應該在他的葬禮上享用,我提議咱們為了這個老傢伙的死慶祝一下!」

「好啊!好啊!」所有人都嚷嚷著。

史蒂文打開了第一瓶酒聞了一下。「聞上去就像有人打開了天堂的窗戶。」他說。

「那就不應該給這幫傢伙們喝!」湯姆叫道。所有人都沖他鬨笑著,他們傳遞著水晶酒杯。阿拉克蘭先生說他們應該在這個時候敬阿爾·帕特隆一杯,然後把他們的酒杯摔碎在他的棺材上。

我拿了一杯,達夫特·唐納德寫道,但是塔姆林過來跟我說,「別喝,夥計。我對這酒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所以我就沒喝。

我們都舉起了杯子敬酒。阿拉克蘭先生說:「明天我們開一輛卡車過來,把這個東西拖走!這個充滿貪慾的地方!」所有人都歡呼起來,然後把酒喝了——除了我。還沒過一分鐘,他們就全都躺在地上了,就是這樣,就像他們身體里的開關被關上了一樣。

「出什麼事了?」馬特緊張地問道。

我一個個地看過去,想把他們叫醒,但是他們全都死了。達夫特·唐納德寫道。

「死了?」馬特叫道。

「我非常非常的難過。」塞麗亞說。

「不要是塔姆林!」

「毒藥發作得非常快,我不認為他能覺察到。」

「但他知道葡萄酒里有些不對頭,」馬特喊,「他為什麼還要喝?」

「聽我說,」塞麗亞說,「阿爾·帕特隆統治他的帝國已經一百多年了。所有這些時間他都在往他的龍窟里添置東西,他想和它們葬在一起。不幸的是,」——塞麗亞停下來擦著眼睛——「不幸的是,這個龍窟還包括人。」

馬特心寒地想起那老人經常跟他說起的卡爾迪亞的國王們,他們不只有衣服和食品陪葬,他們的馬也被屠宰用來做他們後世的運輸工具。在古墓里,考古學家發現了士兵、僕人,甚至有舞女栩栩如生地躺在那裡,彷彿睡著了一樣。有一個女孩是如此的匆忙,她打算系頭髮的藍帶子還有一半卷在口袋裡。

這個計畫可能一直在阿爾·帕特隆腦子裡盤旋,他從來沒打算讓阿拉克蘭先生或史蒂文來繼承他的王國。他們所受的教育和馬特一樣空洞而虛偽,他們沒有人能活下來。

「塔姆林知道將要發生的事,」塞麗亞說,「阿爾·帕特隆所有事都跟他說。他和那老人的關係比任何人都親近,除了你,可能……」

我把那些屍體排放好,達夫特·唐納德寫道,能排多少排多少,我哭了,我不願相信眼前這一切。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這太可怕了,我走出去從儲藏室棚里取出炸藥,我把電線鋪到出口處,然後引爆了。

「我沒聽見爆炸聲,但是我感覺到了。」奧迭戈先生說。

「所有人都跑出來看發生了什麼事,」塞麗亞說,「我們看見出口已經倒塌了,唐納德昏倒在地上。」

「我也感到了爆炸,」馬特嘟囔道,「就在那天黎明前,地面在顫抖著,把我驚醒了。」

「塔姆林明白這是他釋放呆瓜的機會,」塞麗亞說,「這就是他沒有提醒任何人有關葡萄酒的事的原因,除了唐納德。我知道這聽起來很可怕,但是他還有什麼辦法能打破阿拉克蘭家族的權勢呢?阿爾·帕特隆已經統治這個國家一百多年了,他的孩子們可能再統治一百年。」

馬特腦子裡想像著那已被埋葬的墳墓——破碎的葡萄酒杯,阿爾·帕特隆的肖像在棺材上向上瞪著眼睛,那些保鏢穿著黑西服一字排開,他們的口袋裡裝的都是金幣,而不是緞帶。

湯姆也在那裡,他的謊話,他那誘人信服的聲音永遠寂靜了。有多少次馬特想像著湯姆的毀滅來使自己快慰,雖然現在已經發生了,馬特還是覺得麻木。湯姆和呆瓜們一樣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

「塔姆林做了他想要做的事,」塞麗亞說,「他為他年輕時犯下的罪行而內疚,他從來就沒有原諒過自己,他相信他做的最後這一件事把一切都了結了。」

「不是!」馬特喊道,「他是個白痴!一個愚蠢的呆鳥白痴!」他跳了起來。奧迭戈先生試圖阻止他,但是塞麗亞搖了搖頭。

馬特跑過花園來到了馬廄。「給我一匹馬!」他喊道。

過了一會兒,羅薩慢騰騰地走出來。「一匹安全馬,主人?」她說。他猶豫了一會兒,想要塔姆林的那匹戰馬,但是他沒有足夠的技術來駕馭它。

「一匹安全馬。」他說。

不久他已經穿行在田野中了,他以前也有許多次這麼走過。有些田裡有著薄薄一層青綠的罌粟秧苗,有些田裡成熟的罌粟反射著耀眼的光芒,空氣里飄溢著淡淡的腐朽的香氣。

馬特看到第一撥勞工,他們緩慢地走著,彎下瘦弱的膝蓋切割著種殼。他能為他們做些什麼呢?他現在已經是他們的領主了,他已經是這支龐大隊伍的主人了。

馬特感到自己的精力已經完全耗盡了,這是怎麼了?他曾經期望著所有事都會好起來,他曾經期望有一天他自己和瑪利亞、塔姆林,還有塞麗亞,能夠快樂地生活在一起。但是現在一切都毀滅了。

「你這個白痴!」他向著早已消失的塔姆林喊道。

那些呆瓜能用手術治好嗎?即使醫院重新招人,可能也需要幾年——就是說,當那些醫生知道他們上一批同事的遭遇後,馬特是否還能把他們吸引到鴉片王國來。馬特必須把農場巡邏隊除去,他們是被全世界所有國家通緝的暴徒。他可以讓他們國家的警方來抓他們,他應該另雇一支不是太殘暴的隊伍來代替他們,因為那些呆瓜沒有命令就活不下去。

這是最重要的問題。他需要另雇一隊保鏢,鴉片王國掌控的這麼多財富會引來犯罪的。「你一定要在國外挑選你的保鏢,」阿爾·帕特隆曾悄聲說過,「這樣他們就很難聯合起來背叛你。」

好吧,馬特想。他明天會去問達夫特·唐納德這件事,一大幫蘇格蘭足球粗漢聽起來挺合適。

他讓馬飲了水,自己向山裡走去。清澈、湛藍的天空下面是明亮的綠洲,水邊的沙灘上印有動物的足跡,金屬箱子還藏在葡萄架下面。馬特在裡面翻找著,他發現了一張塔姆林的舊字條。

親耐的馬特,他讀道,我的字寫得很差勁,所以不會太長。阿爾·帕特隆說我必須跟他一起走,我對此無能為力。我放了些補給品在箱子里,還有幾本書,爾說不定什麼時候回用上的。你的月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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