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 28、浮游生物工廠

早晨,勞爾跟孩子們進行了一次發人深省的談話。談話都是有關貴族的,諸如他們表面看起來很有魅力,但他們的內心有多麼的卑鄙。不用說這也是沖著馬特來的,有些歲數小點的孩子有點兒心神不定,但是查丘和菲德里托在看守走後,簡直把馬特當成了民族英雄。

談話一結束,馬特馬上被要求去幹活了。他被安排和小孩子在一起做藥丸,並且他的定量是其他人的兩倍。「教會他勞動的價值。」勞爾說。馬特並不擔心。一旦到了聖路易斯,他就馬上跑去找修女院,然後菲德里托就會說:天道酬勤。

早飯他只得到了半碗豆子和三張卷餅,而之前都是六張。查丘讓每個大點的孩子分一勺給他,於是他又有了滿滿一碗。

上午的時候,勞爾喊出包括馬特在內的三個要去聖路易斯的人名,讓他們排隊走到飛船那裡。「你們在這裡算是輕鬆的。」他告訴他們,「這裡和你們要去的地方比,簡直就是一個夏令營,但是要是你們努力地工作,保持乾淨的記錄的話,那麼到了十八歲,你們就能成為一個完全的公民了。」

「胡扯。」查丘嘟囔著。

「這不是一個好的開端,這完全不是一個好的開端。」勞爾說。

馬特只進去過飛船一次——那個災難性的夜晚,他被史蒂文和艾米麗出賣了。這條飛船不是很好,它裡面全是硬塑料座位,充滿了汗味和霉味。勞爾讓他們坐在中間,盡量離窗戶遠一些,他給了他們一口袋編便鞋的塑料帶子。

「跟你講過我們得工作嘛。」查丘壓低聲音說。

看守把他們的安全帶扣好後,一言不發地離開了。飛船裡面全都是大包大包的便鞋,高高堆積著,擋住了穿過窗戶向外的視線。他們也不能四處走動,因為他們被扣在座位上了。這些人都怎麼了?馬特想,他們無時無刻不被牢牢地控制著。

飛船起飛了,菲德里托說他在飛行中經常會嘔吐。「你吐我身上了,你已經吐我身上了。」查丘咆哮著。

馬特把裝塑料帶的口袋放在小男孩的膝蓋上,解決了這個問題。

「你是個天才。」查丘說,「接著來吧,菲德里托,吐乾淨為止。」

史蒂文和艾米麗現在幹什麼呢?馬特在飛行的時候想著,史蒂文現在可是鴉片王國的太子了。他應該舉辦慶祝活動,他學校里的朋友都會去跟他一起慶賀,那些桌子也會像阿爾·帕特隆辦生日那樣擺在花園裡。艾米麗會讓那些呆瓜花童服侍著她,也可能她把她們送到罌粟田裡去了,她們幹不了那活兒。

那些女孩一定是跟著她們的父母一起逃跑來著。馬特恐懼地想道。她們都還沒有菲德里託大呢,菲德里托正在吐得死去活來,塑料帶上滿是他吐出來的豆子和卷餅。

「他們在早餐時應該讓你餓著就對了。」查丘說。

「我控制不住。」菲德里托悶聲悶氣地說。

餘下的旅程——幸虧還算短——全都是酸臭的嘔吐味道。馬特把身子斜在一邊,查丘把身體斜向另一邊,徒勞地躲避著那味道。幸運的是飛船很快就降落了,當飛行員看到發生了什麼時,他解開了座位帶,把孩子們推出了艙外。

馬特的膝蓋跌倒在熾熱的沙土上,他吸了口空氣,可馬上就後悔了,這比裡面的空氣還要糟,這味道好像成千上萬條臭魚腐爛在烈日下面。馬特再也支持不住了,翻腸倒胃地吐了起來。在不遠處,查丘也在做著同樣的事。「我以前是受磨難,現在我才是在地獄裡了。」他呻吟道。

「停下來吧。」菲德里托抽泣著。

馬特掙扎著站了起來,拉著那小男孩,向著一個在熱氣中搖曳的建築物走去。馬特看到四周全是耀眼的白色山丘,和漂浮著紫紅色污漬的池子,查丘踉踉蹌蹌地在後面跟著。

馬特拉著菲德里托穿過一個走廊,萎靡地靠在一面牆上歇口氣。裡面的空氣涼爽一些,也新鮮一些。房間里滿是冒著泡的水箱,一些男孩子鬱悶地用網在裡面撈著什麼,沒理會這幾個新來的人。

過了一會兒,馬特覺得能站直了。他的雙腿軟得像泥一樣,胃像打了結。「誰在這裡管事?」他問。一個男孩指著一扇門。

馬特敲了門走了進去,他看見一群穿著和勞爾一樣的黑制服的人,袖口上有蜂窩徽章。「這隻害蟲,把我的飛船都搞髒了。」飛行員說。

「你叫什麼名字?」一個看守問。

「馬特·阿拉克蘭。」馬特回答。

「啊!是那個貴族。」

啊哦,馬特想,勞爾肯定跟他們說什麼了。

「啊,你要在這裡出風頭可不行。」那人說,「我們有個叫白骨場的地方,任何惹麻煩的人只要從那裡出來後,都乖得像一隻小綿羊。」

「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的飛船擦乾淨。」飛行員說。接著馬特,還有查丘,就擦起了飛行器的地板和艙壁。還有——最恐怖的是——他們還要在一個裝著熱肥皂水的桶里一根根地洗那些黏糊糊的塑料帶子。

空氣聞著不像剛才那麼惡劣了。「也就這樣了。」飛行員坐在一頂塑料傘下,向他們保證道,「你們待在這裡的時間越長,就越少注意到它,這裡面好像有什麼麻痹你的嗅覺的東西。」

「我們應該讓菲德里托把這個喝掉。」查丘說,弔兒郎當地攪著桶里的容物。

「他控制不住。」馬特說。可憐的菲德里托已經痛苦地蜷縮在地上,他們兩個都不忍心讓他幹活。

他們幹完活後,那個叫卡洛斯的看守頭兒帶他們走了一段路來到了工廠。「這些是海水箱。」他說,「你們用這個把蟲子撈出來,」——他拿著一個網——「當浮游生物成熟後,你們就可以開始收割了。」

「什麼是浮游生物?」馬特斗膽問。

「浮游生物!」卡洛斯大喝道,好像他早就在等著這個問題了,「就是鯨魚從海水濾出來當飯吃的東西,是漂浮在水面上細小的植物和生物。你無法想像這麼大個的傢伙能夠靠這麼細小的東西生存,但事實就是這樣。浮游生物是世界第八大奇蹟,它富含蛋白質、維生素,還有粗纖維。它能滿足鯨魚所有的需求,也能滿足人類所有的需求。我們在這裡把浮游生物加工成漢堡包、熱狗和煎餅。經過仔細研磨後,它就可以取代母乳。」

卡洛斯沒完沒了地說著,看來他畢生的事業就是讓人們熱愛並感謝浮游生物。他似乎看不見他們周圍凄涼的沙漠,他們已經走到外面來了。

馬特看到遠處有高高的防護網,他的心沉了下去。空氣是污濁的,氣溫是酷熱的,濕度又如此的高,以至於他的連身衣已經像第二層皮膚一樣緊緊貼在他的身上。看來在他十八歲之前,他要一直在這個地方棲居了。

「聖路易斯在哪兒?」他問。

「本著所需才所知的原則,」卡洛斯說,「當我們覺得你需要這個信息時,那麼你才可以知道它,也不要有任何越過防護網的念頭,最頂端的高壓線能把你像西瓜子一樣吐回來。這裡是鹽山。」他指著馬特之前注意到的那些白色的山丘,「我們在收割完浮游生物後,海水蒸發了,就可以製鹽來賣了。這些是世界上最高的鹽山,人們從四面八方趕來,對之讚嘆不已。」

那會是些什麼人?馬特看著這片沉悶的景色想。

警笛凄厲地響了起來。「該吃第一頓午飯了!」卡洛斯說。他領他們登上一座山丘,這山丘比看著要結實得多。在山丘的頂部擺著桌子,是一個野餐的地方,四周都擺著塑料花,中間是一隻噴水的鯨魚,水柱上頂著個氣象標。一陣微風把細鹽粒吹在馬特的皮膚上。「午餐的地點是我的主意,」卡洛斯說著,撲通坐在一張長椅上,「我覺得這能讓所有人的興緻高一些。」

男孩們端著鍋和盤子沿山坡跋涉上來,他們看著並不十分高興。他們放下手裡的東西,像士兵一樣在桌子中間排成幾行,卡洛斯讓馬特、查丘和菲德里托站在最後一排。所有人都一起背誦了「五條好公民準則和四種正確思想的表現」,然後,一個陰鬱的、滿臉粉刺疤痕的男孩開始給大家盛飯。

「這是什麼東西?」查丘聞著碗里的東西說。

「美味而富含營養的浮游生物。」那男孩不耐煩地說。

「所有讓鯨魚高興的東西。」另一個孩子打趣地說。當卡洛斯向他們投過來酸溜溜的目光時,他們都閉上了嘴巴。

「我不能讓你侮辱食物。」看守說,「食物是美好的,上百萬的人因為沒有足夠的食物而死去,而你們這些幸運的孩子一天卻能吃三頓飽飯。在以前,貴族們享受著烤野雞和烤乳豬,而農民們卻在吃著草根和樹皮。在新阿茲特蘭所有東西都是平均分享,只要有一個人吃不到烤野雞和烤乳豬,那麼我們其他人也應該拒絕吃它們。浮游生物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所有人都在分享它。」

此後沒有人再說什麼。馬特猜想,這裡面可能只有他一個人真正享受過烤野雞和烤乳豬的美味。以他的生活看,他不明白為什麼每個人都堅持說浮游生物會好吃些。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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