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 27、一匹五條腿的馬

在馬特看來,在這天的其他時間裡,一切進行得非常順利。他從一個組移到另一個組,不問太多的問題,只是傾聽著他們的交談,儲存著儘可能多的信息,以防有人懷疑他為什麼如此的無知。他得知看守是管理那些無法自立的人的,他們收容孤兒、無家可歸的人、精神病患者,把他們塑造成為好公民。孤兒就是丟失的男孩和女孩,他們生活在不同的大樓里。馬特不太明白為什麼每個人都憎恨看守,雖然沒有人直接說出來。

馬特還得知鴉片王國在這裡被稱為「夢想之地」。沒有人真正知道邊界那邊到底是什麼樣,所以出現了許多有關殭屍奴隸和生活在城堡里的吸血鬼國王的傳說。丘帕卡·布拉絲在山裡神出鬼沒,不時地竄到阿茲特蘭這邊來吸食山羊的血。

那些沒看見自己父母被抓的孩子們堅信,他們的父母已經到達了美國。有些男孩子向馬特擔保說,他們只是在等著他們的父母來接他們過去,然後他們就全都可以幸福富有地生活在「夢想之地」的金色天堂里了。

馬特對此有所懷疑。農場巡邏隊非常厲害,並且阿爾·帕特隆告訴過他,也有同樣多的人從美國那邊跑過來。如果在北方曾經有過金色天堂的話,那麼現在也肯定不在了。

馬特幫著菲德里托做藥丸。這真是太不公平了,這個小男孩僅僅是因為比別的大孩子幹活慢,就被剝奪了食物。菲德里托對他大為崇拜,馬特都有點後悔自己的好意了。這個孩子讓他想起了小毛球。

他們有半個小時休息時間吃午飯。首先,警衛檢查每個人上午的產量,然後他們拿來一蒸鍋的豆子,並開始分髮捲餅。在進食之前,孩子們必須背誦「五條好公民準則和四種正確思想的表現」。食物根據孩子們是否達到了他們的工作指標來分發。菲德里托這一次端著滿滿一碗豆子,眼淚汪汪地看著馬特。

午飯後工作又開始了。馬特幫菲德里托幹了一會兒,又來到了查丘的桌子那兒想干點別的活計。他很快就學會了如何編製那些圖案。「在你可以的時候好好享受吧。」查丘嘟囔著。

「享受什麼?」馬特說,拿起一個做完的便鞋。

「從一個工作換到另一個工作的快感。一旦你住進來,看守會讓你只做一件事情,這算是為了高效率吧。」

馬特考慮了一下他所說的話,決定繼續編織塑料帶子。「你不能要求做點別的嗎?」馬特問。

查丘笑了:「當然,你可以要求,但他們是不會同意的。勞爾說工蜂無論把它們安排在什麼位置,都會幹得很好。這就是他說話的方式——『頑固的鉚釘、笨蛋』。」

馬特多想了一會兒:「我來的時候,你在弄的那塊木頭是什麼?」

過了一會兒,馬特覺得這個男孩不會回答他的問題。查丘編的塑料帶子扯斷了,他不得不重新做一個。「找這木頭花了我幾個星期的時間。」他最終說道,「我認為這是從一個舊包裝箱上掉下來的。我把它拋光打磨了,我還需要更多塊,然後把它們粘在一起。」查丘又陷入了沉默。

「然後要做什麼?」馬特催促道。

「你保證不去說?」

「當然。」

「一把吉他。」

這就是馬特期待的最後回答。查丘有著這麼一雙笨拙的手,他不像是能玩樂器的人。「你知道怎麼彈嗎?」

「彈得沒有我父親好。他教會我做吉他,我做得非常好。」

「他被——被抓到『夢想之地』去了嗎?」馬特說。

「Caramba!你以為我和這些笨蛋是一起的嗎?我是因為行為不端而被關起來的,我不是孤兒!我爸住在美國,他有非常多的錢,甚至連他的口袋都裝不下,他一買了房子就把我接過去。」查丘看上去絕對是暴怒了,但是馬特聽出他隱隱含著哭腔。

馬特沒有看查丘,繼續做著便鞋。馬特注意到其他的男孩也在低頭忙著他們的工作,他們知道——他們一定知道——查丘的父親誰也接不走,但是只有馬特知道在他身上發生了什麼。查丘的父親整天在烈日下,機械地一下一下地彎腰收割著罌粟。在寂靜無風的夜晚,他不得不睡在田裡,以免被坑裡的臭氣悶死。

在晚上,重複著和午飯同樣的儀式,食物品種完全一樣。吃完飯,孩子們洗了盤子,把工作間收拾整齊,把桌子移到了一邊。他們從一個儲藏室里拉出床,把它們一個摞一個,做成一個個三層鋪。「把菲德里托的床放在最下面。」有人告訴馬特。

「哪一個是?」馬特問。

「聞聞床墊就知道了。」查丘說。

「那是因為我控制不住。」菲德里托辯解道。

他們被邊境警衛帶著,排隊走進了一個公共浴室。馬特從來沒有見過任何人的裸體,除了在電視藝術課程里。他感到這很羞恥,他把自己的右腳牢牢地踩在地上,以免有人發現他腳底的字,從而暴露出他是克隆人的身份。他非常高興地穿上粗糙的睡衣,返回了工作間,現在又是卧室了。

「我們可以睡覺了嗎?」他問。

「現在是睡前的故事時間。」查丘說。孩子們好像在興奮地期待著什麼,他們圍在一個窗戶下面的床鋪周圍,查丘把耳朵貼在牆上。過了一會兒,他指著窗戶點了點頭。

菲德里托像只小猴子一樣爬上了床鋪,撩起了睡衣。這是他榮耀的時刻。「Voy a ensenarle la mapa mundi。」?他宣布。

我要給他展示世界地圖。馬特想,給誰看?他指的「世界地圖」是什麼?菲德里托瘦弱的後背夾在高高的窗戶鐵條之間,來回擺動著。過了一會兒,馬特聽見勞爾說:「看我哪天把彈弓子帶來。」

菲德里托爬下床,回到了雀躍的孩子們中間。「只有我足夠瘦小才能幹這個。」他一邊說一邊大搖大擺地走著,像只矮腳公雞。

勞爾走進來時,沒提剛才被戲弄的事情。他拉過一把椅子,孩子們在床鋪上聽著。他講話的題目是「為什麼個人主義像一匹五條腿的馬」。勞爾解釋說,只有齊心合力,事情才會順利進行。他們設定了一個目標,然後他們互相幫助來實現它。「如果你們在劃一條船,其中一半人想往一個方向劃,而另一半人卻想往另一個方向劃,」看守問所有的孩子,「那會發生什麼?」

他期待地等著,過了一會兒有人舉手說:「我們會原地打轉。」

「非常好!」勞爾興高采烈地沖著他的聽眾說,「我們必須一起划槳才能到達岸邊。」

「要是我們不想到岸邊呢?」查丘說。

「問得非常好,」看守說道,「有誰能告訴我,如果我們一天又一天地坐在小船里,將會發生什麼嗎?」他等待著。

「我們會被餓死。」一個男孩說。

「這就是給你的回答,查丘。」勞爾說,「我們全都會被餓死。這就自然引申出五條腿的馬的問題。一匹馬用四條腿就能跑得非常好,假如它又長出第五條腿,僅僅是為了自得其樂嗎?其他四條腿都在跑啊跑啊,但是這第五條腿——我們稱其為『個人主義』——卻想慢條斯理地走,它想欣賞草地的景色,或者想小憩一會兒,於是這個可憐的馬就會摔倒!所以我們只能把這頭不高興的馬帶到獸醫院,把它的第五條腿砍掉。這看起來會很殘酷,但是我們都必須和新阿茲特蘭緊緊團結在一起,消滅掉多事的、對我們不利的東西,否則我們就會被打得四分五裂。有人有問題要問嗎?」

勞爾等了很長時間。終於,馬特舉起了手說:「為什麼你不把電腦晶元放進馬腦子裡?那麼它長几條腿都沒關係了。」房間里傳出一片騷動。

「你是說——」那看守停住了,好像他不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你是建議我們把這馬變成殭屍?」

「我看不出這樣與鋸下多出來的那條腿有什麼區別。」馬特說,「反正那種做完手術的馬只會勤奮地工作,不會有時間來觀花賞景。」

「太棒了!」查丘說。

「但你——你看不出區別嗎?」勞爾太氣憤了,幾乎說不出話來。

「我們每次吃飯時要背誦『五條好公民準則和四種正確思想的表現』,」馬特解釋道,「你一直告訴我們資源產品的有序與人民大眾的利益息息相關,很顯然我們要服從這些規定,不能在草地上慢慢溜達。但是馬不像人那麼聰明,它們需要用電腦晶元來控制。」馬特認為這是一場才華橫溢的爭論,但是他不明白那看守為什麼如此惱怒。要是阿爾·帕特隆,他馬上就能看出裡面的邏輯關係。

「看來我們需要給你來一次特殊的教育。」勞爾嚴厲地說,「看來我們這個墮落的小貴族需要按照人民的意志來教育!」馬特驚訝於這人的反應。這看守問的這些問題,事實上,他幾乎都回答了。

「好了!」勞爾撣著自己的制服說,像是觸到了什麼髒東西,「這個墮落的小貴族越快到浮游生物工廠越好。我的話講完了。」然後他奪門而去。

馬上,所有的孩子都圍著馬特。「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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