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歲 25、農場巡邏隊

馬特走回綠洲時感到頭暈目眩。這麼短時間裡發生了這麼多的事,變化太大了,令他一時有些茫茫然地無所適從。微弱的篝火顯得無助而孤單,於是他把火生大了一些。可他馬上又擔心會被農場巡邏隊發現,所以趕緊把一些枝幹踢到了一邊。然後馬特又想到夜裡那些野獸可能會來到水邊。郊狼是肯定的,山貓也沒準,要是美洲豹那可太過分了,但是塔姆林從沒有見過它們。想到這裡,馬特把火又生大了些。

他在箱子里找到了牛肉乾和蘋果乾,他狼吞虎咽地吃著,自從早上吃了那點甜餅之後他什麼都沒吃。食物使他提起了精神,他開始在閃爍的火光下研究地圖。這真像一本充滿了各種懸念的探險小說。塔姆林用紅鋼筆標註了路線,並且用他那獨創的拼法做了注釋,諸如「響尾蛇在者里」,或「注意樹下的能」。馬特用一把花生和一個巧克力棒結束了自己的晚餐。

他把背包放進金屬箱子里,在一塊裸露平坦的岩石上鋪開睡袋。他覺得這裡比較安全,不會遇到樹下的熊。他躺了下來仰望著星空。

躺在沒有遮掩的平地上會有種奇怪的恐懼感。天空是那麼的黑,星星是那麼的多而明亮,他好像脫離了地面,飄起來了。他要是不抓住一個樹枝的話,可能就會一直不停地飄進那明亮、冰冷的星光里。

馬特用繩子把睡袋拴在了一棵樹上。好了,雖然這樣有些杞人憂天,但是多加小心並沒有害處。塞麗亞曾經跟他說過,她村子裡的印第安人帶著符咒,以防自己被帶到天上去。他們可能知道某些有房子的人不知道的事情。

被發生的所有事耗盡了精力的馬特,逐漸進入了無夢的酣睡。就在黎明之前,空氣在顫動著,好像是什麼東西——有點像——一種聲音。馬特坐了起來,抓住繩子。地面顫抖了幾下,又平靜了下來。一對大烏鴉從樹枝上掠起,在綠洲上空怪叫著盤旋,一隻正在水塘里喝水的郊狼也停住了嘴。

馬特聽著。這聲音——如果算是聲音的話——從四面八方傳過來。馬特從沒有聽見過這種聲音。烏鴉落了下來,聚在一起咕咕地叫著。郊狼逃進了岩石叢中。

馬特用在背包里找到的打火機點燃了篝火。他看見金屬箱子周圍滿是郊狼的爪印,並且有什麼東西曾試圖把箱子上的鎖咬開。

吃了簡便的早餐後,他把能帶上的水瓶都灌滿了水,每個瓶子放進了一粒碘片。上次他喝了綠洲里的水,病得死去活來,但那是因為砒霜,他意識到。塞麗亞怎麼樣了?他想知道,她在馬廄里能吃飽嗎?她要裝好幾年殭屍,萬一露餡了怎麼辦?

我要讓埃斯帕蘭莎幫她逃出來。他想。

現在是該出發的時候了,馬特感到四肢發軟。他重新檢查了一遍供給品,他加進了一本書,掂了掂分量,又把它拿了出來。太陽已經升得老高了,可是山谷里還是一片陰影。我能在這裡再住一晚,他想。但是綠洲可能不安全,因為阿爾·帕特隆已經死了。

馬特背上了背包,把其餘的水瓶綁在腰帶上,從葡萄架下起身了。他要繼續向前了,就像塔姆林說的那樣,頭也不回。

開始的一段路還比較好走,馬特已經走過好幾次了。可是接下來,他來到一個滿是灌木的山谷。他不得不在灌木中辟開一條路,葉子上的灰塵撲頭蓋臉地落在身上,嗆進他的肺里。他不得不在一條幹涸的小溪旁休息一下,調整一下呼吸,這就過去了一個小時。如果餘下的旅程都像這樣的話,那他一個月也到不了阿茲特蘭。

馬特在背包里摸索著,在裡面的一個口袋裡找到了哮喘噴劑。吸了幾下後,才使他飽受摧殘的肺平息下來。他還在一個皮套里發現了一把嚇人的彎刀。如果早點發現它的話,就會搞定很多麻煩了。他想。

休息了一會兒後,馬特繼續在灌木叢里穿行。一上午他的胳膊和臉都在被枝葉剮擦著,然而他感到一股說不出的強烈的愉悅感。

當馬特到達山谷盡頭時,他被一座花崗岩峭壁擋住了去路。馬特在地圖上尋找著,在這兒呢,紅箭頭直指著頂部。這比他爬過的所有的峭壁都高。馬特看看有沒有其他的路,可是地圖上寫得很明確:只有這一條路。你能做到。塔姆林在注釋中寫道。馬特向上仰望著,在遙不可及的懸崖頂端有灌木探出來,他感到頭暈目眩。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沒帶著塞麗亞,要不還得先把她推上去。

馬特順著岩縫一寸一寸地移動著,他的腿已經因疲勞開始打戰了。在爬到一半時,他覺得他一步也爬不動了。他吊在花崗岩壁上,擔心自己力氣在用完之前還能堅持多長時間。他會摔在那犬牙交錯的岩石上,他會死在那兒,他的心臟也可能會被醫生割去。一個影子掠過他頭頂,過一會兒又飛了回來。

在這光禿禿的懸崖上只有一個東西能投下影子——禿鷲。馬特瞬時因恐懼而爆發出力量,這就像火山熔岩從深處噴發出來。他不再感到力竭或氣餒或其他的什麼,只有一種強烈的求生慾望。他拉著自己向上,一個立足點接著另一個立足點,一個岩面接著另一個岩面,蜿蜒向上直到懸崖頂端。他氣喘吁吁地躺在那裡,為自己的壯舉所折服。

馬特看著清澈耀眼的藍天,聽見鳥兒扑打著翅膀飛向了空中。我贏了,你這丑東西,你這一無是處的禿鷲。馬特想著,他笑了,他的笑聲真像阿爾·帕特隆。

馬特用一瓶水和一袋甜餅給自己慶祝了一下,他向那沒用的禿鷲扔了一塊石頭。地圖上顯示他已走了五英里,還有另外五英里要走。太陽已西斜了,看來天黑前趕不到邊境線了。馬特不是特別急。他有充足的食物,並且他現在還沉浸在征服了這個懸崖後的無比自豪之中。

他沿著山脊行進,道路變得好走多了,四周的風景也格外引人入勝。塔姆林的供給品中包括一架小望遠鏡,馬特不時地停下來回頭向鴉片王國瞭望,阿茲特蘭方向的地面依舊被山峰遮擋著。

他能看見長而平坦的罌粟田,甚至有一攤棕色的東西,那肯定是一群呆瓜。他看見了淡水凈化站,以及存放食品和肥料的倉庫。紅瓦頂的房子從一片繁茂的綠色中探出頭來,馬特心底升起一種莫名的感覺。就是它,他明白,那是他心中永遠抹不去的一道創傷。

在阿約山高高的山脊上,馬特陷入了深深的哀傷。他為塞麗亞身陷馬廄而垂淚,也為塔姆林,他可能被以另一種方式關起來了。他沒把眼淚浪費在阿拉克蘭們以及費麗西婭、梵妮、艾米麗等人身上,但是他為阿爾·帕特隆哭了。雖然他對他的同情比對其他人都要少,可是在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比他跟馬特更親近了。

馬特在山脊頂上宿營了。近期的降雨使得岩洞中灌滿了水,山脈的小褶皺被冬青草的綠色渲染。沙漠葵在小撮的土壤里綻放著桃色的花朵,到處都是含苞待放的懸崖玫瑰,蜜蜂在上面簇擁著。馬特不害怕,他看到的動物比和塔姆林一起旅行時觀察到的還要多。

夕陽下,白尾鹿在灌木叢中覓食。馬特看到一頭公鹿在一棵樹上摩擦著自己的角,它可能要把它們磨鋒利或者只是在撓痒痒,馬特無從知曉。他看到一群長鼻浣熊在奔跑,它們的尾巴在空中晃動,長鼻子卻指向地面。

所有的東西看上去都充滿了活力。所有的動物都在奔忙、飛翔、挖掘、啃咬或交談。青蛙在一個看不見的水洞里呱呱叫著,一隻紅尾鳶掠過來,岩松鼠發出了吱吱的叫聲,一隻南美大八哥蹲在豆灌木的枝頭,模仿著所有馬特聽過的鳥叫聲,再加上一些它自己創造的作品。

所有這些組成了一部野外交響曲,馬特被深深地感染了。當他感到害怕和孤獨的時候會去彈鋼琴,眼前的這一切和彈鋼琴起的作用是一樣的。它把他帶進了另一個美麗的世界,在那裡他可以遠離仇恨、失望和死亡。

他望著遠處鴉片王國的燈火,久久不能入睡。燈光不多,莊園隱藏在黑暗的海洋中。工廠、倉庫,還有呆瓜窩棚全都看不見了。沒有一絲風,那些呆瓜可能被趕到田裡睡覺了。馬特聽不見遠處平原傳來的聲音,那好像是一幅油畫擺在他的面前。在近處,他聽見了大角貓頭鷹的叫聲,還有蟋蟀此起彼伏的唧唧聲。大山比平原更加黑暗,但是它是鮮活而又真實的。

馬特睡得很好,早晨起來後他感到強壯而又自信。鴉片王國被秋天的濃霧籠罩著,除了一片白霧一直延伸到地平線盡頭,他什麼都看不見。

馬特最後看了一眼地圖,就沿著小徑出發了。小徑時上時下,漸漸地把他帶到一條夾在兩山之間的小路上。他聽見一個聲音從高處草地上傳來,那聲音像是有人在打棒球,聲音出現了一次又一次。他知道那上面不可能有人在玩棒球,那上面只能看見老鷹和禿鷲。

馬特走得更近了,這聲音變得像是一個人在把兩個熟透的西瓜往一起撞。馬特小心地在灌木叢後面張望,他看見一對大角公羊在互相攻擊,就像兩輛農用卡車。它們把頭撞到一起,又搖晃著跑開了。過了一會兒類似的一幕又開始重演。一群母羊在岩石間吃草,它們好像對此毫不關心。馬特被逗樂了,他大笑出來。當然,母羊會跳到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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