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歲 24、最後的道別

達夫特·唐納德牢牢地抓著馬特,塔姆林用管狀膠帶把他綁了起來。保鏢把他扔上一匹馬,不時和在馬廄里遊盪的阿爾·帕特隆私人衛隊成員打著招呼。「你把它帶到哪兒去?」一個人叫著。

「我想把它扔在呆瓜窩棚邊上。」塔姆林回答說,那人的笑聲消失在奔跑的馬蹄聲中。

這頭牲口和安全馬不一樣。它比安全馬快,並且難於駕馭,就是味道也不同。馬特的鼻子緊緊壓在馬的後背上,這個姿勢很利於他感受這種味道。安全馬有著淡淡的化學物質的味道,可這匹馬渾身散發著太陽和汗的味道。

馬特忽然意識到塔姆林說把他扔到呆瓜窩棚邊上是什麼意思,他將被扔進那個有著黃色淤泥的大坑裡。幾乎他認識的所有人對他的不公和背信棄義都讓他感到恐懼,這種恐懼讓他的血往耳朵上涌。但是這一次,替代恐懼的是,他感到了一股純然是野性的憤怒。他應該活著!他還沒享受完這個偶然賦予給他的生命,就算他必須死,他也會鬥爭到最後一刻。

馬特試著撕開綁在他胳膊和腿上的膠帶,但他絲毫動不了。好吧,馬特想,我不得不扭著從泥坑裡鑽出來了。他看到地面在馬蹄下飛快地移動,他的肚子痛苦地撞在它的身上,這畜生不像安全馬跑得那樣平穩。

最後,它慢了下來,塔姆林把馬特抬下來,馬特企圖貓下腰用腦袋撞塔姆林的肚子。「哎喲!你個腦袋進水的笨蛋!」塔姆林罵道,「在玩這個愚蠢的把戲之前,你先看看你自己是什麼德行!」

馬特翻了個四腳朝天,他雙腳抬起來蹬了一下。他看見了藍天和岩石,他聞著空氣中的味道既不黏滑也不腐爛,反而有著雜酚樹好聞而清潔的味道。這不是呆瓜窩棚那邊,這是在通往阿約山的小路上。

「就是這兒了!我希望得到一個真誠的道歉。」塔姆林哼哼著撕開了膠帶,很不輕柔地從馬特的皮膚上撕下來。

「你要把我淹死在綠洲里嗎?」馬特咆哮著。

「那就要看你自己了,夥計。好了,我能明白你有很多猜疑,但是給我一點面子信任我吧。」

「我怎麼能相信一個殺死了二十個兒童的人呢?」馬特說。

「這麼說他們跟你講了。」塔姆林看上去很痛苦,馬特感到一點點——只是一點點——歉意。

「那是真的嗎?」他問道。

「哦,唉,是真的。」塔姆林把膠帶團成一個小球,塞進一個馬鞍袋裡,他拿出一個背包背在了自己肩上,「來吧,我沒有太多時間。」

他開始向前走去,沒有回頭。馬特愣住了,他可以偷了馬向北跑。農場巡邏隊可能還不知道他是應當被處置的。處置,馬特怒火萬丈地想著。但是這牲口看起來不太好騎,不像安全馬,它必須得拴在樹上。馬特試圖靠近它時,它翻著眼睛,噴著響鼻。

另外,他可以跟著塔姆林走進山裡,希望他還能在乎他倆的友情。塔姆林已經消失在岩石間了,他甚至都不在乎馬特是不是跟著。

我可能是世界上最大的白痴。馬特想著,開始沿著小徑步履艱難地走著。

綠洲池水漲滿了,降雨給紫荊樹帶來了活力,它們開放著精緻的黃色和橙色的花朵。那個葡萄架比馬特記憶中的更加傾斜了,他靠近時,一隻鴨子扑打著跑出來穿過了水面。

塔姆林在一塊岩石上棲息下來。「那是一隻肉桂鴨,」他說,「它們在一年的這個季節從美國遷移到阿茲特蘭,你都不知道它們是怎麼在這片乾涸的荒漠中發現這點水的。」

馬特蹲在另一塊石頭上,不是很近。太陽漸漸向山後滑去,山谷里的陰影越來越長。

「如果沒有這個地方,我幾年前就變得像瘋狗一樣了。」保鏢說道,馬特看著那小鴨子在對岸自在地漂著,「我為阿爾·帕特隆工作時就已經半瘋了。這是個藏身之地,我這麼想。當警察懶得再追捕我時,我就離開。當然事情不是這樣的。什麼東西一旦屬於了阿爾·帕特隆,那就永遠屬於他了。」

「這麼說你是殺了那些孩子。」馬特說。

「我只能說那是一個意外——並且就是意外——但是這並不能讓我擺脫恐懼。我本來想幹掉首相,那個罪有應得的胖癩蛤蟆。我只是萬沒有想到會有其他人妨礙,坦白地說,我是一個妄自尊大的渾蛋,我沒有注意。我的大部分傷疤都是那次爆炸後留下的,而達夫特·唐納德則被割破了喉嚨。這就是他為什麼說不了話的原因。」

在這些年裡,馬特沒有想過為什麼達夫特·唐納德從不說話,他總以為這個高大沉默的男人是個不善交際的人。

「阿爾·帕特隆對人有奴役的慾望,」塔姆林說,「他有著如此強大的外表。權力是個奇怪的東西,夥計。這像毒品一樣,像我一樣的人們都會屈服於它,直到我遇到了塞麗亞後,才發覺以前的我是個什麼樣的怪物啊,我在阿爾·帕特隆的羽翼下大搖大擺,而且揚揚得意。」

「但是你讓醫生把塞麗亞變成呆瓜。」馬特說。

「我沒有!我給她前額上標了記號,讓她裝作跟呆瓜一樣,我把她放到馬廄和羅薩在一起了。」

馬特直視著塔姆林,這是他們來到綠洲後,他第一次這麼看著他,他心上的一塊大石頭落了地。

「如果她記著一直要像殭屍那樣行動,才能確保安全。現在我得需要一個真正的道歉了。」保鏢說。

馬特向塔姆林做了一次誠摯的深深的道歉。

「我本來要把她帶到這裡來,但是塞麗亞爬不了那些岩石。」塔姆林嘆了口氣。

他們看著池水被午後的天空映得銀光閃亮,肉桂鴨蹣跚著上了岸,梳理著自己的羽毛,一隻燕子叼起一隻蜻蜓在水面上盤旋。

「我能在這裡住下嗎?」馬特問。

塔姆林嚇了一跳:「啊!我腦子走神兒了。我喜歡燕子在快觸到地面時猛地翻身的姿勢。不,夥計,你不能在這兒待著,你最好去阿茲特蘭去。」

阿茲特蘭!馬特的心怦怦直跳:「你跟我一起去嗎?」

「我不行。」塔姆林的聲音低了下來,「你看,我在我的生命中做出了可怕的事,我難逃干係。」

「不對!」馬特說,「警察可能很久以前就停止抓捕你了。你可以起個假名字,你可以留鬍子、剃光頭。」

「當然我能——但是我可以說,你說的這些都是違法的撞大運行為,你真是個榆木疙瘩。不,我指的是道德干係。我花了好幾年的時間從鴉片王國的恐懼中解脫出來,現在我有機會走向正路,我不能錯過。塞麗亞讓我看到了希望,她是個非常正直的人,你知道,她不能忍受邪惡。」

「我知道。」馬特邊說邊想像著塞麗亞是如何跟阿爾·帕特隆據理力爭的。

「我已經把你的包收拾好了。」塔姆林放下了背包說,「箱子里有地圖。儘可能多拿幾瓶水,你抵達阿茲特蘭邊界的時候就說你是難民,你的父母被農場巡邏隊抓走了。裝得傻一點——這對你沒問題——不要告訴任何人你是克隆人。」

「他們看不出來嗎?」馬特想像著當阿茲特蘭人發現被愚弄後憤怒的表情。

「這是一個骯髒的小秘密。」塔姆林彎下腰悄聲說著,好像他要把這些信息避開那些燕子、鴨子和那些蜻蜓,「誰也說不出來一個人和一個克隆人的區別,這是因為根本就沒有區別。克隆人是劣等的說法是個可恥的謊言。」

塔姆林大步邁向金屬箱子,留下馬特張大著嘴呆在那裡,他看著塔姆林把水和地圖拿了出來。他怎麼能和人一樣呢?以他的經驗看塔姆林無論如何也不會同意這一點。

塔姆林拉開了背包里的一個袋子,拿出一大疊紙。「看,這就是錢。我以前就應該教你這個。這是一百比索一張的,這是五十的。在買東西前一定要問價格,然後照著一半還價。哦,哎呀!你現在肯定學不會了。你只要記住一次就拿出一張紙來,並且不要讓任何人看見你有多少張紙。」

太陽落了下去,黃昏迅速地降臨了。塔姆林生起一堆火,在火堆不遠處堆起一堆干木頭。「你在早晨要做完第一件事,你到達邊界需要十二個小時。這是最理想的時間段,因為農場巡邏隊這會兒還在莊園里守喪呢。另外一件事,阿爾·帕特隆把鴉片王國凝固在一百年之前了。」

「我不明白。」馬特說。

「鴉片王國儘可能地保持和阿爾·帕特隆年輕時代那會兒一樣。塞麗亞用木柴燒火做飯,房間里不使用空調,田地用人力來收割,而不是用機器。即使是火箭也不讓從上空飛過。規矩可以放寬的地方只有醫院和安全系統,這是阿爾·帕特隆騙過死神的其中一個方式。」

「但是所有東西都和電視里一樣啊。」馬特反駁道。

塔姆林笑了:「阿爾·帕特隆也控制著電視。黑俠阿爾·拉提哥最後一次抽鞭子,已經是一個世紀前的事了。說正題吧,在很多方面你會發現阿茲特蘭很奇怪,但是他們最近在掀起一個回歸簡單時代的運動。他們正試圖脫離機械化經濟,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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