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 十二至十四歲 22、背叛

「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馬特自言自語道,抱著雙臂在黑暗的通道里前後走動著。他愛阿爾·帕特隆。他想在醫院裡和他在一起,看著他,祈求他能康復。但是同時馬特想起瑪利亞說她知道阿爾·帕特隆器官移植的來源:那太邪惡了!

塞麗亞會找他的。忽然,另外一個記憶浮現出腦海。很久以前,塞麗亞在給他整理他生日派對穿的外套時說,如果今晚發生了什麼糟糕的事,我要你馬上來找我。到廚房後面的櫥櫃這邊來。

糟糕?你是什麼意思?馬特曾這麼問。

我不能說。你要向我保證一定要記住。

還有很久以前,他剛從羅薩那裡被救出來後,塔姆林和他說過:阿爾·帕特隆有他好的一面,也有他壞的一面。他想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威。黑暗是他真正的那一面,在他年輕的時候,他有過選擇,就如同一棵樹打算往哪裡長一樣。他生長得又大又茂盛直至覆蓋了整個森林,但是他絕大部分的軀幹是扭曲的。

太多提示了!太多線索了!就像一塊引發了雪崩的鵝卵石,馬特的恐懼釋放出更多更多的回憶。為什麼塔姆林給了他一個滿是救生品和地圖的箱子?為什麼當他們在醫院裡發現麥克格里哥的克隆人時瑪利亞那麼驚慌失措?因為她知道!他們都知道!馬特所受的教育、得到的成績全是瞎掰,他多麼聰明也根本無所謂。到最後有所謂的只是他的心臟有多強壯。

然而馬特還不是——十分——肯定。

要是他錯了怎麼辦?要是阿爾·帕特隆真的愛他呢?馬特想像著那老人躺在醫院的床上,等著那個能給他帶來年輕的希望的人。這太殘忍了!馬特蜷縮在通道的地上。他躺在這布滿灰塵的黑暗中,這個年深日久的秘密空間里。他感覺自己像個古墓的居民,一個埃及法老或是卡爾迪亞國王,阿爾·帕特隆喜歡談論這些。

那老人熱衷於描述那些金字塔里的財寶,那是供老國王死後享用的。他更喜歡古卡爾迪亞國王的墓,那裡不只有衣服和食品,就是他們的馬也被屠宰了,以供他們死後在另一個世界乘坐。在一個墓里,考古專家發現了士兵、僕人,甚至還有舞女,他們栩栩如生地躺在那裡,像是睡著了。一個姑娘是那樣的匆忙,以至於綁頭髮的藍帶子有一半還卷在她的口袋裡。

那是多美妙的事情啊,阿爾·帕特隆曾經和馬特說:一個國王在有生之年統治著一切,而在死後他的整個王朝還在服侍著他,這比阿爾·多拉多在他大房子的陽台上往自己身上撒金粉還要棒。

馬特被塵土嗆得坐了起來,他清了清喉嚨。他不想弄出任何聲音,在他決定怎麼做之前不想讓任何人發現他。他靠著牆壁,外面的黑暗和腦子裡的黑暗是一樣的。他要怎麼做?他能怎麼做?

通道里跑過來的腳步聲嚇得他跳了起來,他看見一束手電筒光在小小的身影前面晃動著。「瑪利亞。」他輕聲說。

「他們在到處找你。他們把塞麗亞的住處翻了個遍,搜查了莊園里每一個房間。他們還派保鏢搜索了馬廄和田地。」

馬特抓著她的肩膀,貼近看著她的臉:「他們為什麼要找我?」

「你一定知道。塔姆林說過你這麼聰明不可能不明白。」

馬特呆若木雞地站在那裡,那保鏢顯然對他期望過高了。馬特沒明白——不完全明白——直到幾分鐘之前。

「我裝作在我房間里歇斯底里發作了,艾米麗說我經常會歇斯底里。她說你只不過是一個新版的毛球,但是她錯了!你不是狗,你有很多很多。」

要是平時,瑪利亞這些話會讓馬特竊喜,但是眼前這可怕的情形,他哪裡高興得起來呢?

「塔姆林說你現在不要動。他會散布謠言,說你騎著安全馬往北向美國去了,他說那會讓農場巡邏隊忙活一陣子。」

馬特被所有發生的事搞迷糊了,他的腦子好像不能運轉了。「阿爾·帕特隆怎麼樣了?」他問。

「你關心這個幹嗎?」瑪利亞激動地說,「你應該祈求他去死。」

「我不能!」馬特嘟囔著。這是真的,不管阿爾·帕特隆有多奸詐,馬特還是愛這個老人的。在這個世界裡沒有人和他這麼親近,沒有人這麼了解他。

「你和塔姆林一模一樣。」瑪利亞說,「他說阿爾·帕特隆像是一種自然力量——龍捲風或火山什麼的。他說你會不由自主地對他肅然起敬,即使當你會被殺掉時。我認為這全是瞎掰!」

「那我應該怎麼辦?」馬特說,他感覺自己意志全無。

「在這裡待著。我會在大家面前裝得歇斯底里。天一黑,我就回來找你。」

「我們能去哪兒?」馬特說。他只能想到綠洲,如果沒有安全馬載著他們的話,那路就太遠了。

「去爸爸的飛船那兒。」瑪利亞說。

馬特的眼睛睜大了:「你知道怎麼開嗎?」

「不,但是飛行員會在婚禮後把我帶回修女院。我讓他等著我們。」

「你怎麼向他解釋我?」

「你是我的新呆瓜寵物!艾米麗有一打呢,我告訴飛行員我很嫉妒,自己也想要一個。」瑪利亞不得不捂著嘴,以防在這黑暗的通道里笑出聲來,「沒有人會問呆瓜的事,他們只是傢具的一部分。」

在等瑪利亞的大部分時間裡馬特都在睡覺。最近的病痛已經使他疲勞不堪,並且所發生的一切已經讓他筋疲力盡。他醒了,焦渴難耐,這才意識到他沒帶水。

通道里既乾燥又滿是灰塵,馬特吞咽著,試圖平復喉嚨的灼痛。他的喉嚨這些天一直在受折磨,無論是有水還是沒有水。

他發現監視室內全都是保鏢。每個監視屏都有人在監測,馬特意識到在莊園里沒有一處地方是安全的,他不能出去找水。他開始擔心瑪利亞,她之前是怎麼躲過他們的呢?她又怎麼才能回來呢?他靠在牆上,沉浸在深深的絕望中。

時間慢慢過去了。馬特想著塞麗亞經常放在冰箱里的檸檬汽水,想像著那冰鎮的果汁滑進他的喉嚨清涼的感覺。然而,當空氣溫度逐漸冷了下來的時候,他又開始想著熱巧克力了,塞麗亞用肉桂做的熱巧克力。他最早的一個記憶是她拿著一個杯子送到他唇邊,美妙濃烈的香氣包圍著他。

馬特痛苦地吞咽著,望梅止渴根本不管用。他記起很久以前,他看過一個呆瓜死在罌粟田裡。塔姆林說那人是渴死的,馬特想知道那得要多長時間。

他聽見了腳步聲。他蹦了起來,然而馬上就感到頭暈目眩,他的脫水要比他想像的更嚴重。

「對不起,我把水忘了。」瑪利亞扔給馬特一個瓶子,他抓過來貪婪地喝著。

「阿爾·帕特隆怎麼樣?」他喝完整瓶後問道。

「好點了,真不幸。」

「聽上去你好像不希望他康復似的?」

「我當然不想!」

「你小聲點。」馬特說,「如果他活著,我就能出去了。」

「不,你不能。如果他繼續活著的話,他就需要一個新的心臟,而只有一個地方才能得到它。」

馬特伸出手撐住了自己。通過這一件事他已經明白了自己的命運,可是從瑪利亞嘴裡高聲說出來又是如此的不同。「阿爾·帕特隆愛我。」他說。

瑪利亞對此不屑一顧:「他愛你能為他做的。我們不能浪費時間了,這是件呆瓜的制服——塔姆林為我搞到的。記著,無論我們遇到什麼人,你都不能說話。」

馬特迅速換好了衣服。那衣服散發著汗臭和化學物品的味道,喚醒了馬特那不幸的回憶。那廢料場,他想到,當呆瓜窩棚附近的空氣變壞時,穿著這制服的人在寂靜的夜晚睡在野外田地里。

「這是你的帽子。」瑪利亞說。

她領著他在通道里穿行,他們從音樂室出發,穿過了阿爾老頭的房間。馬特懷疑這裡有人住過,雖然這個房間可能已經被封上了。許多屋子都是這樣,但你不能指望會有一處地方是空的。他們來到了一段延伸路段,馬特已經找不到窺視孔了,瑪利亞用手電筒在牆上照著。

「這裡什麼也沒有。」馬特說。

「等一下。」她拔下一片紅塑料片罩在手電筒上,牆壁變成了乾涸的血一樣的顏色,使得這地方變得更黑暗、更險惡了。空氣也變得越來越難聞,就像很久很久沒有被打開的墳墓一樣。

「那兒!」瑪利亞叫道。

在牆的中央,剛才還什麼都沒有的地方,出現了一個發光的斑點。馬特向前探過身去,那斑點又消失了。

「你把光擋住了。」瑪利亞說。馬特退了回來,那斑點又出現了。

這讓他想起塞麗亞在他卧室天花板上貼的那些小星星。雖然顏色不同,並且那也不是一顆星星。「那是一隻蠍子!」他叫道。

「阿拉克蘭家族的標誌。」瑪利亞說,「塔姆林跟我講過這個,它只在紅光下顯現。」

「它意味著什麼?」

「我覺得——我希望——這是一個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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