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 十二至十四歲 21、血的婚禮

莊園里沸騰了。盆栽橘子樹被搬到沙龍四周,布滿各個角落,屋子裡充滿了橘子樹花朵的香味。園丁們栽種了茉莉花、金銀花和風信子。這麼多強烈的香氣使馬特感到有點噁心,他的胃從上次在綠洲游泳後還不是很好。

冰箱被搬到了廚房,裡面裝滿了冰雕。馬特向裡面望去,裡面有美人魚、古堡、獅子和棕櫚樹,霧氣繚繞,它們將被用在婚宴中的撞球遊戲中。

舊窗帘和舊毯子已經被收起來了,換上了新的白色、粉色、金色的窗帘和地毯,牆被重新粉刷過了,紅瓦屋頂已經被清掃打磨光亮了。整個房子看起來像是一個撒著巧克力粉的巨大的蛋糕。

馬特四處轉悠著。他知道在慶典中他會被一直限制在塞麗亞的房間里。幹得不錯,馬特踩著新鋪好的白地毯想著。他才不想參加什麼愚蠢的婚禮呢。好幾年前所有人就都知道史蒂文和艾米麗會結婚的,是阿爾·帕特隆命令的。他要把阿拉克蘭家族和門杜沙參議員在美國統治的強大的政治機器綁在一起。幸運的是,史蒂文和艾米麗互相還比較喜歡。即便他們互相不喜歡,那也沒有多大關係。

史蒂文的哥哥本內托,娶了一個奈及利亞總統的女兒,因為奈及利亞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國家之一。本內托和他的新娘梵妮,雙方都互不喜歡,但阿爾·帕特隆喜歡奈及利亞的錢,所以他們的意見不算數。

在婚禮越來越臨近時,馬特也越來越感到被孤立。塞麗亞總是迴避他的話題,塔姆林和阿爾·帕特隆在一起閉不見人。阿爾·帕特隆的健康狀況太糟糕了,不能接受人們拜見。雖然馬特能去綠洲,但是一種奇怪的疲勞感籠罩著他。他很早就開始犯困,經常在夜裡被噩夢驚醒。在白天,他時常感到頭疼,嘴裡還有著金屬味道。他只去了綠洲一次,為了把埃斯帕蘭莎寫的關於鴉片王國的書拿回來。

莊園里全都是客人。麥克格里哥帶著他的新妻子來了——第七任,馬特想——這一個和艾米麗一樣年輕。費麗西婭經常喝太多的烈酒,無論她走到哪裡,身上都有一股濃郁的威士忌味道。她在花園派對中飄來飄去,用明亮熱烈的眼睛盯著人們,直到人們感覺渾身不自在而離開為止。

而麥克格里哥的精神狀態卻非常好。他做了頭髮移植,他的頭皮上是一大堆有彈性的紅髮,就像湯姆一樣。他總是用手拍著他的頭髮,好像如果不把根部塞回去,他的頭髮就會掉下來似的。

馬特從柱子後面,有時從牆帷後面觀察著一切。他不想有人指著他說:這是什麼?是誰把這怪物帶到人的場所里來的?

在婚禮的那天,一架來自奈及利亞的飛船降落了,上面載著本內托和梵妮,還有史蒂文。阿拉克蘭先生上前迎接他們,他親吻了梵妮,她臉部扭曲著,彷彿她接觸到什麼噁心的東西似的。她有張刻板苦澀的臉,本內托已經有點大腹便便了,而史蒂文正相反,他還是像故事書里的王子那樣英俊。

馬特不像討厭阿拉克蘭家族其他人那樣討厭史蒂文,因為史蒂文曾經把他從罌粟田小屋那邊抱了出來。如果說他和艾米麗是不得已才怠慢他的話,說明他們還不是那麼冷酷無情。

馬特看著那嘈雜的人群,回想著他們的名字、生意關係以及有關他們的傳言。他覺得他和史蒂文一樣,對阿拉克蘭帝國的一切都了如指掌。馬特第一百次地感受到他與人類的鴻溝,所有人都在讚美史蒂文。永遠不會有人讚美馬特,他也永遠不會結婚。

一架熟悉的飛船降落了,馬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客人們向停機坪圍攏過去,伸著脖子看新娘。艾米麗沒有讓他們失望,她穿著一條亮閃閃的長裙,被一群小女孩左右簇擁著。每個女孩手裡都拿著一隻裝滿玫瑰花瓣的籃子,向著人群拋撒著花瓣。馬特覺得這真是一幅美麗的畫面,直到他發現那些女孩都是呆瓜。

當新娘在門杜沙參議員的陪伴下走上沙龍的台階時,所有人都鼓掌歡呼。但是馬特沒有工夫看他們,他所關心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瑪利亞。只見她悄無聲息地走出了飛船。沒有人注意到瑪利亞溜出了人群,或她走的和她姐姐就不是一個方向。馬特當然明白,他偷偷地繞過人群,向音樂室走去。

大多數人都不去音樂室。僕人們只在打掃時進去,而費麗西婭已經完全不彈琴了。這個房間是馬特的地盤,所以人們認為這裡是被玷污了的地方。

他關上了身後的門,直接到了壁櫥那裡,瑪利亞已經在秘密通道那兒等著他了。「終於來了!」她叫著,猛然張開雙臂抱住了他,「你想我嗎?」

「一直都想!」他回抱著她說,「我每天都在想你。我想給你寫信,但是不知道怎麼寫。」

「我在可怕的修女院里。」她邊說邊抽出身來坐在了地上,「哦,還不算太壞,我只不過不太適應。我想在城裡做些慈善工作,可是修女們不答應。想想看!她們認為她們在追隨著聖弗朗西斯,但是她們寧可去死,也不願意去清洗一個乞丐的膿瘡。」

「我也不願意洗乞丐的膿瘡。」馬特說。

「那是因為你是狼,你會對他垂涎欲滴的。」

「那我得先找個健康點的乞丐。」馬特說。

「你不應該吃他們中的任何人。告訴我你一直在幹什麼。唉,那些女孩子真是太無聊了!她們什麼也不做,除了看愛情劇就是吃巧克力。」瑪利亞偎依著馬特,他覺得飄飄然了。他意識到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這樣快樂了。

「愛情劇?」他牽出話頭。

「狼不會對這些感興趣的。跟我講講你看過的電視,我們不讓看電視,除非有能讓我們靈魂升華的節目。」

「我沒有靈魂。」馬特說。

「我覺得你有。」瑪利亞說,「我讀過現代教會有關生態學的著作。根據最新研究,人們認為聖弗朗西斯是第一個生態學家。他們說他給動物們佈道是因為它們有一個小靈魂,能夠長成大靈魂。照這麼著,即使一隻麻雀或一隻蟬,死後都能進入天堂。」

「或是地獄。」馬特說。

「別犟嘴。」然後瑪利亞拋開了她的新觀點,以及在修女院里和道德講師的爭論。她把話題轉到她如何喜歡園藝,但是她討厭修剪那些可憐的小植物,以及她如何在數學上拔尖兒,但是總分數又如何被拉了下來,因為她在房頂上裸身曬日光浴。

她好像積攢了好幾個月的話,恨不得一股腦全抖摟出來。對此,馬特毫不介意,他滿足地坐在黑暗中,讓她的頭枕在他的胸膛上。

「哦!我一直在說個不停,而你卻一個字也沒說!」瑪利亞最終叫道,「我一直在做懺悔,那只是其中之一。修女院里要是有人像你一樣聽我講話就好了。」

「我喜歡聽你說話。」馬特說。

「我現在要閉嘴了,該輪到你來說說你最近做了些什麼。」她用胳膊摟著他,他聞到她身上的香水味道,一種溫暖的,有著莫名的、讓人興奮的康乃馨的味道,馬特再也不想移開了。

他告訴她呆瓜的窩棚,怎樣遇到了農場巡邏隊,以及怎樣必須要去醫院。當他告訴瑪利亞那次阿爾·帕特隆心臟病發作的事時,她渾身顫抖著。「他太老了。」她嘟囔著,「那並沒有什麼不對,只不過他太老了。」

「我不認為他那新移植的心臟能堅持多久。」馬特說。

「他不會只有一個。」瑪利亞說。

「你知道他從哪裡得到的嗎?」

「我——我——」瑪利亞看起來困惑了,「我不應該談論這些,但是,我知道他是從哪裡得到的!太邪惡了!」她更緊地抱住了馬特。他不知道該說什麼,那擺脫掉的恐懼又回來了。他想問瑪利亞她指的是什麼,但是他害怕知道答案。

「我不像其他克隆人,」他跟瑪利亞說,更像是說服他自己,「阿爾·帕特隆給了我無人能比的最好的教育。他為我買樂器、電腦,給我任何我想要的東西。當我得到A或彈了首新鋼琴曲時,他是由衷的高興,他說我有天賦。」

瑪利亞什麼都沒說。她把臉埋在他的胸膛上,馬特感覺出她在哭泣。太棒了,她在哭什麼?「他不在乎,」——馬特小心翼翼地繞過這一點——「我是否能活得很長。」

「是的。」她唏噓地說。

「這當然正確了,」馬特堅定地說,「我比史蒂文的學習好。有一天我會幫助他管理家族財產——在幕後,這是當然。鴉片王國是一個大國家,有許多工作需要掌管。本內托太笨了,而湯姆——這個,這很難說了。就從這一點看吧,阿爾·帕特隆看都不看他一眼。」

瑪利亞抽泣著:「他愛他自己超出你的想像。」

「湯姆甚至都不屬於這個家族。他在這裡只不過是由於阿爾·帕特隆不願意放棄屬於自己的東西罷了。」

「那是撒謊!」瑪利亞激動地說,「湯姆是他的後裔,並且他不傻!」

「我從沒有說過他傻,只不過是變質了。」

「他被認為是娶我的最佳人選!」瑪利亞說。

「什麼?」馬特幾乎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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