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第二十八章

她痛苦地彎著腰。癌症病情越發嚴重,她的體重在急劇下降。這可不妙,因為這已經讓她不太適應佩戴假肢了,她可不想在這種時候換個新的。於是她打算多吃東西來增加體重,卻經常忍不住要吐出來。

她抓起餐桌上的藥瓶,在手上倒了三顆嗎啡緩釋膠囊塞進嘴裡,用一杯紅酒送了下去。顧問醫師建議她不能喝酒,她卻毫不理會。

嗎啡還沒有起效,她盛了一碗肥皂水帶進卧室,脫下假肢準備清潔。清潔之前,她照著醫院技術人員交代的那樣檢查是否有零件鬆動或損壞——這已是她每晚的例行之事。

接著她檢查殘肢。有幾個水泡,這沒什麼大不了。她用軟布和潔膚液仔細清潔殘肢,然後癱倒在床閉上眼睛,想著一切終結的那天。

她是否後悔過沒有採納顧問醫師的治療建議呢?沒有,她的確可以做手術、接受化療、放療或生物治療,但又有什麼意義呢?癌症已是晚期,最終結果就是死,治療只不過是把死亡時間延後而已。何況她大限將至,延長一時的生命毫無意義。

嗎啡漸漸起效,她的胃痛開始消退。突然,潔西·史密瑟斯的模樣在她眼前一閃而過。他把她怎麼了?她當然知道答案。

附帶損害。

明天是個大日子。她將第一次造訪那個地方,那個結束一切的地方。她不禁再次思索自己是否應該告訴他。他有權知道,但如果他知道了很可能會說服她退出,她可不能這麼做。她只能把這視為是另一個犧牲。

附帶損害。

黑暗中她沉沉睡去。躺在溫暖的床上,不一會兒便輕聲說起了夢話。

她厭倦了做詹妮弗·埃科斯,但她喜歡做「黑色星期五」,這可有著特殊意義。她堅信有一天人們會在歷史書中看到她的故事。這將是她不朽的傳奇。

林賽又驚又怒,滿心內疚。這一切都是她的錯,除了照他們的要求交出自己外,她不知道該如何將事情推回正軌。

接到同事的電話已經有18個小時了,儘管愛爾蘭警方展開行動大力搜索,但仍然沒有弗蘭克的蹤跡,綁匪也沒有再打電話來。

尼克松一直在幕後拚命工作,但也一直毫無線索。

CIRDU總部的工作人員翻遍了基爾伯恩及其他已知愛爾蘭人聚集區的監控錄像,也沒有發現任何疑似奧麥利的人。

「回到我們最初的計畫上來。」尼克松說。他們圍坐在海德公園公寓的咖啡桌旁。

「這太危險了,」林賽說,「你或者傑克會死的。」

「我們別無選擇。必須在為時已晚之前找出奧麥利,或者找出一個能帶我們找到奧麥利的人。」

「他說得對,」傑克站起身來,「奧麥利希望我死,那我幫他把事情變得簡單些。」

「很好,」尼克松同意,「我們開始吧。」

「你的腿還好嗎?」哈維為詹妮弗打開了賓士車副駕的門,問道。

「我應付得來,」她吃力地坐上去,「練習過無數次了。」

他們要去上議院的河廳跟宴會經理懷特豪斯先生做簡報。哈維已經是第三次來了,詹妮弗倒是頭一次。

「停好車子後我們得走一段路過去。維多利亞塔底的黑杖侍衛花園警戒最為森嚴,我們會從那兒進去,」哈維駕車開出停車場時解釋說,「你會被那兒的景色震撼到的。」

「我肯定會的,」詹妮弗希望他沒有聽見自己「咚咚」的心跳聲。「來賓名單確定下來了嗎?」

「定下來了,幾乎滿員,所以現在我們可以確定需要多少餐具和炊具了——可能還需要幾個支架台。」哈維說。

「我以為是他們自己來準備呢。」

「不,我們來準備。不過問題是,那裡只允許上下客,不允許停車。你不知道他們的戒備有多森嚴,尤其是前一周的連環爆炸發生後。感謝上帝,事態終於又平息下來了。你是愛爾蘭人,你怎麼看這件事呢?」

「我對政治不感興趣,」詹妮弗毫不遲疑地答道,「我只管自己的事,這是最好的辦法。」

「你說得對,」哈維邊說邊看路,「我們很快就到了。你有潔西的消息嗎?」

「沒有,她人間蒸發了一樣。」

「我不太明白,她是個不錯的女孩,我對她有著很高的期望,希望她不是捲入什麼麻煩了。警方已經展開調查,不過他們只是把她當成失蹤人口處理。」

「我相信她會出現的,也許只是和男朋友鬧情緒吧,」詹妮弗迅速轉換話題,「我們那天晚上需要多少人手?」

「你當然得去,然後大概再叫上五、六個人吧,這個晚點兒再定也可以,」哈維打著右轉燈,「前面就到了,我們先找個停車位。走路不會太遠。」

「我說過了,我走路沒問題,」突如其來的疼痛讓詹妮弗揪緊了腹部。病情越來越糟糕,但她必須堅強,必須得撐過去。就差幾天了,她不停對自己說。

早在被殺之前,弗蘭克就知道自己死期將至。

那個綁架他的年輕槍手絲毫不擔心被認出來。現在他們三人就藏在都柏林邊上威克洛山上的一座廢棄農舍里。對方坐在他桌子對面,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

兩人讓他命令林賽回愛爾蘭來,被他拒絕,因為他知道這樣自己和林賽都會死。

「你想過沒有,殺死一個新聞編輯會產生多少影響,不管是政治方面的還是其他方面。」他爭辯道。這是他保命的方式,而且看起來意圖不會太明顯。

「你以為我們會擔心這個?」右邊的持槍歹徒大喝道,「趕緊他媽的把那女人叫回來!」他說著遞給弗蘭克一個手機,「給我打電話。」

弗蘭克搖頭拒絕,另一個歹徒立馬朝著他的頭就是狠狠一拳。

「有本事打死我算了,我他媽的就是不打電話,怎麼著?」弗蘭克反駁著,用空著的手去擦臉上的血。

「我們只是奉命行事,快點兒!」拿著手機的男人把電話扔到弗蘭克面前。

「去死吧!」

弗蘭克的上半身被一根舊麻繩牢牢地捆在椅子上。男人更兇狠地扇他耳光,幾乎把他從椅子上打翻過去。

「看來你們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小夥子們。」弗蘭克試圖理論,盯著他們一個個地看。「你們多大了?我猜剛成年吧。你們的大好人生才剛開始。愛爾蘭已經截然不同了,回不到過去了。」

「我說過,我們只是奉命行事。」拿手機的男人說道。「快他媽打電話,否則老子現在就一槍崩了你!」

「誰的命令?奧麥利的?」弗蘭克大聲問道,壓抑著內心的恐懼。「你們知道他把你們卷進了怎樣的麻煩嗎?」

兩人相互看看,又看看弗蘭克。他們看起來有些猶豫。

「你們了解奧麥利嗎?」弗蘭克強調著,覺得自己找對了方向。沒人回答。「如我所料。」

「你他媽的到底在說什麼!」其中一個歹徒揚著手中的左輪手槍,作勢要開槍。

同夥攔住了他。

「讓我來。」說完他朝著弗蘭克眉心開了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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