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第二十二章

她回想起自從決定參加葬禮後,她就一直忐忑不安。她先飛到都柏林,緊接著轉乘火車去紐利市。阿爾馬南部被英軍稱為「強盜之鄉」,火車到站後她便從紐利市坐計程車前往阿爾馬南部邊境的中心地區。

當她到家時,才發現自己原來是如此渴望回來。父親帕崔克在門口熱情地迎接她,他抱著她,在她的臉頰落下一吻。

葬禮莊嚴肅穆,舉行彌撒的地點正是安葬她三個哥哥的教堂。之後她步行回家,又路過了自己被強暴的地點。

她本以為自己會昏過去,但這時一個和她差不多年紀的女人出現在她身後,這讓她感覺稍微舒緩了些:她記得在葬禮上見過她。直到今天,她都不知道那個女人是誰,但永遠記得她說的話。

記住:不管此刻生活是何種模樣,不管你感到多麼悲傷,一切都會過去的。

也許對其他人來說是這樣,但對我而言不是。她當時是那樣想的,而這個想法也貫穿了那段漫長而又孤寂的時光。一切都沒有過去,所有往事仍然歷歷在目,清晰得彷彿剛剛才發生。

有那麼一瞬間,她很想知道那個女人現在身處何方。

「巴科是我們找到奧麥利的唯一已知線索,現在他卻死了。」

尼克松坐在傑克對面。兩兄弟推心置腹地講述完各自的過往,尋思著他們是如何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的,然後在午後溫暖和煦的陽光下喝起了冰啤酒。

傑克已獲保釋,尼克松為他作的擔保,保證他在需要時會返回島嶼參加警探死亡一案的法庭聆訊。

「尼克松,我知道自己徹底搞砸了,事態已經失控,但我可以引奧麥利出來。」傑克向尼克松坦承道。

「怎麼引?」

「我一直就想跟你說,但你就是不聽。」

現在尼克松可洗耳恭聽。

「他就是那個在倫敦用毒品陷害我的愛爾蘭人,要不是他我才不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尼克松似乎看見了希望,但也看見了重重危險。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我想去做,我也必須這樣做。操!這可能是我自我救贖的大好機會。」

「你是說你要犧牲自己,是嗎?」尼克松反問道。

「隨便你怎麼說,」傑克答道,「總之,你能抓到人,我也能挽回一些自尊。」

「或者躺進太平間。」

「尼克松,我能照顧好自己。我們是同一個娘胎出來的好嗎?」

「我會告訴少將,讓他來決定。」

「亨德隆那裡怎麼辦?」

「哈里會和他交涉的,」尼克松保證道,「那麼你的計畫是什麼?」

傑克仰靠著椅背,笑了。

「我還沒想好呢。」

林賽站在家庭旅館對面的商店門口,她想看看這個說會在一小時內來見她的男人是誰,而現在時間已經到了。

騎士橋大道擠滿了來來往往的遊客和購物的人,人流和計程車將路面塞得擁堵不堪。林賽知道在這種環境下辨認出一個人是有難度的,但是她也絕不可能跟那個男人共處一室,除非她有後援。

去年在威尼斯時她就因為判斷嚴重失誤,脫離了尼克松的保護,結果差點把自己害死。她絕不會再讓歷史重演,於是迅速收拾好東西撤離家庭旅館。重新找個住所才更保險。

林賽注意到一輛黑色轎車停在旅館門口。兩個男人從后座走出來,都穿著連帽衫,看不清楚模樣。司機和前座的乘客留在車上,但下午的陽光折射在擋風玻璃上,明晃晃的讓林賽看不清他們的臉。

林賽上前兩步想看得清楚些,這時那兩個男人走進了旅館。但願他們得知她離開的消息後不會為難前台人員。林賽正要穿過馬路,兩人又走出來了。他們鑽進車裡,車子駛入滾滾車流,旋即了無蹤影,但是林賽早已記下了車牌號。

林賽等了一會兒,才走到旅館的前台。

「剛剛進來的那兩個男人,他們是來找我的嗎?」

旅店前台是位年紀稍長的女士,她點了點頭。

「我告訴他們你已經走了,他們問你是否留了新地址。」

「你怎麼跟他們說的?」

「我只是笑了笑,」女人答道,「我告訴他們沒有人會留下新地址,只有電影里才這麼演。他們看上去像是黑幫匪徒。」

他們就是,而且還是最危險的那種。

「如果你再看到他們還認得出來嗎?」

「認不出來,親愛的,」她答道,「就像我跟他們說的,只有電影里才這麼演。」

林賽笑了,這位女士太機智了。她本想請她推薦一個新住處,想想還是算了。林賽突然覺得尼克松不在身邊時自己就變得迷茫失措。但她旋即摒棄了這個想法上了一輛計程車。

和伊恩爵士談過後,哈里開始安排接尼克松和傑克兩兄弟回倫敦,這邊已經給他們安排好了一個新的安全屋。雖然只是權宜之計,但至少大家有時間來做長遠考慮。

工作完成後,他鎖好辦公室的門準備回家,哪知一轉身就看到了林賽。對方臉色蒼白,上氣不接下氣。

「我得和你談談。」

我知道尼克松告訴過我不要這樣做,但我還是來了。我他媽的肯定是瘋了。

「長話短說吧女士,」哈里盡量不讓自己顯得太焦慮不安或是太感興趣,「我今晚約了人吃飯,我送你出去吧。」

「『黑色星期五』,你知道關於『黑色星期五』的事嗎?」林賽問道,一邊跟著他沿著走廊走向通往出口的樓梯。

哈里停住腳步,轉身看著林賽。

「是指2008年的那場股市大跌嗎?」他說道,「我還損失了一小筆錢呢。不過我想你指的不是這個吧。」

林賽說了基爾伯恩的事,他一下就警覺起來。

「你覺得奧麥利回倫敦了?」他問。

「前提是他離開過,」林賽答道,「我覺得他盯上我了。」

「為什麼這麼認為?」

聽林賽說了騎士橋的事情,他立即掉頭往回走。

「過來。」哈里對她說。林賽初次感到在少將身邊心裡十分不安。

林賽停在了原地。

「尼克松在哪兒?」她問道。哈里轉過來,手裡握著辦公室的門匙。

「那可是機密信息,女士。我們需要談談。到我辦公室談吧,這裡更隱秘。」哈里說著,轉身將鑰匙插入鎖中。

林賽往樓梯退去,擔心自己已經說得太多了。等到跑到外面馬路上,她再一次意識到除了尼克松,沒有人能令她真正信任。

她走進白廳路的一家豪華酒店,在大堂里找個位置坐下,點了一杯咖啡,然後從背包里拿出筆記本電腦開始上網。三十分鐘後她訂好了今晚的住處,就在泰晤士河的橋對面,離滑鐵盧車站很近。

林賽拿起手機撥了尼克松的號碼,仍然無人接聽。現在她真的只能靠自己了。

她記得那天自己走進基爾伯恩路的愛爾蘭酒吧,找了張空桌子坐下,點了杯金湯力。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時候倫敦爆炸案還沒有發生,她也沒在報紙上看到過羅斯·伍茲的新聞。

她走進來的一瞬間,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她身上,但只有一個人被她吸引過來。他坐到她旁邊,用最老套的話來搭訕,但現在她卻怎麼也記不起來是什麼了。

兩人聊了一會兒後,她才意識到這個男人大概只有她一半的年紀。不管怎樣,有人對自己感興趣還是讓她感覺不錯。更重要是的跟他在一起她很自在,彷彿再自然不過了。

她記得那是一個星期六的下午,大家在爭論英國是否應該繼續統治北愛爾蘭。爭論變得越來越激烈,而很快她發現自己也被捲入了這場爭論,還被要求發表自己的看法,接著就是有人來邀請她加入一個計畫。

我願意為共和軍事業奉獻一切。

這就是她在那個下午表達的全部內容。數周后,那個計畫訂好了,她的人生從此截然不同。

「例如?」他當時問道。

「什麼都可以,我雖然在倫敦生活工作,但我的心屬於愛爾蘭。我想做點兒什麼,我可以成為你的眼線。因為英國人曾欺辱過我,我恨他們。」

「我考慮一下。怎麼聯繫你?」

她給了他電話號碼,三天後他打來電話,希望見上一面。

他們在劉易舍姆見的面。雖然當時不知道,但是就在那天她的命運結局被確定了。現在回想起來,她意識到那一天是她人生中最開心的日子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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