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真相 22

隔天星期一的早晨,綸太郎起得很早。從睜開眼睛起,他就隱約有種案情將出現決定性發展的預感。靜不下來的他煮了好幾杯咖啡,還被上班前的警視警告。

九點二十七分富樫來了電話。

「找到五十嵐民雄的所在之處嘍。」

「真的嗎?」綸太郎不由得問道。

「你自己拜託的事還問什麼真的嗎,準備好紙筆吧。先從確認名宇開始,五十嵐民雄,五十嵐加上人民的英雄取其中兩個字,民雄。聯絡電話是……」富樫念出以區域碼〇二六八起頭的號碼。

「〇二六八?哪裡的號碼?」

「長野縣上田市。五十嵐在當地一家叫沖津制而的食品公司工作,剛剛那是事務所的代表號。」

「你怎麼査到的?」

「要我教你嗎?」富樫彷彿吊胃口般地壓低聲音,「我査了以前的記錄,發現車禍時五十嵐在川崎市內某家事務機器製造商的營業所工作,昨晚找到的就只有這樣。今天一早我就撥電話給那家營業所,詢問五十嵐的事。

「車禍後沒多久五十嵐民雄便遭公司解僱,幸好有個老員工清楚他之後的事。據說五十嵐老婆的娘家經營制面工廠,他似乎決定去那邊從頭開始。那位老員工好像跟五十嵐私交甚篤,現在還是偶爾會有信件來往。於是我又査到了他老婆娘家經營的公司地點。沒想到一通電話就有這麼多收穫,我可真走運。」富樫一副自吹自擂的口氣。

「慢著。」綸太郎說道,「被害者受到讓她半身不遂的重傷,五十嵐難道沒被判刑?」

「雖然檢方以業務過失傷害罪起訴,但法院判有期徒刑且可緩刑,讓五十嵐免於坐牢。由於兩者順利和解,加上受害者方也有過失,因此判得比較輕。不過肇事的麵包車屬於公司,有監督責任的公司支付了一大筆賠償金,他會遭到解僱的原因似乎在此。上面都是聽那個員工說的。五十嵐好像是熱心工作又講義氣的男人。車鍋時他正逢厄年 ,現在應該五十五、五十六了吧。」

「你確認過五十嵐是否還在沖津制面嗎?」

「是啊,我剛剛也打電話確認過。本人還沒進公司,但我問了接電話的女孩子。現在差不多到了吧。」

雖說運氣很好,但老實說綸太郎沒想到富樫辦事居然這麼周全。

「非常感謝你的幫忙。」

「喔?原來你也能誠心道謝啊?」富樫調侃他,「不過,你打算找五十嵐問什麼?如果這次的案件跟十四年前母親的車禍有關,那我也不能袖手旁觀了。」

「你還是別碰比較好。」綸太郎嚴重警告對方,「沒你的事了。如果因為好奇而插手,可會倒大楣。」

「我知道。」富樫意外地妥協了,「這件事就當成你欠我的人情,畢竟這個世界就是要靠人脈嘛。總有一天我要寫篇關於你的報導。祈禱我倆今後能繼續合作下去吧。」

富樫掛斷電話。

綸太郎沒有放下話筒,立刻撥電話到上田市的沖津制面。

接電話的是個女孩子,聲音有如土製鈴鐺般清脆。綸太郎一問五十嵐民雄先生在不在,她便回問是不是剛才那位先生。

「不是,但目的一樣。敝人是東京的法月,要談的事情有點複雜,麻煩你請本人來聽電話。」

「請稍等。」

對方似乎以手遮住話筒,但呼喚五十嵐的聲音仍舊隱約傳過來,想必職場充滿了家庭氣氛。轉交話筒的聲音響起後,一名上了年紀的男人開口:

「我是五十嵐。你是東京的森口先生 ?」

「敝姓法月。」綸太郎出言訂正,「百忙之中突然撥電話打擾,實在很抱歉。我很明白自己有失禮數,但有件事非請教您不可。您認識一位名叫西村賴子的少女嗎?」

五十嵐呻吟似地嘆息,那聲音讓人聯想到遇熱融化的冰塊。

「……你還真清楚啊。」回答裡帶著警戒和遲疑。

「上個月二十一日的晚上,她在橫濱市內的公園遭某人殺害,這件事您曉得嗎?」

「我在報上看到了。」五十嵐壓低聲音,大概怕周圍聽到。「你是法月先生吧,找我究竟有什麼事?」

「抱歉忘了提,我以私人立場調査這件命案,不過請您別擔心。為了査凊她喪命的真相,無論如何都需要您的協助。」

五十嵐猶豫了一會兒後,提出疑問。

「……那件命案的兇手不是學校老師嗎?」

「這件事有些微妙的發展。」綸太郎單刀直入,「我懷疑十四年前母親碰上的車禍跟這次的命案有關。」

隔著電話能聽到五十嵐倒抽了一口氣,接著是一陣能切身感受到對方心臟悸動的沉默。背景還傳來其他電話的鈴聲。

―會兒後,五十嵐的聲音傳回綸太郎耳中。

「……也就是說你已經曉得了,對吧。我開車……呃,撞上她母親,讓人家受了重傷。」

「去年十月您會和賴子小姐在澀谷見面,這件事我也曉得。」綸太郎緊接著說道。

「這樣啊。」對方似乎終於下定決心,回答得很快,「我明白了。不好意思,能不能給我你的電話號碼?我會馬上回撥。」

綸太郎講完號碼,五十嵐掛斷電話。大約兩分鐘後電話鈴聲響起,綸太郎立刻拿起話筒。

「我是五十嵐。」剛才的男人說道。背景變得頗為安靜,想來他是移動到能單獨說話的地點。

「替您添麻煩真不好意思。」綸太郎再度道歉,「本來我應該親自登門請教,但實在抽不出時間。」

「不?沒關係。你說需要我的協助是怎麼回事?」

綸太郎簡短說明命案概要,以及自己與五十嵐取得聯繫的經過。

「原來如此,當時的男孩子記得我啊。」五十嵐似乎在回憶過去,「那個男孩離開後,我問賴子小姐那人是不是她的男朋友,她抿著嘴搖了搖頭。」

「那是您第一次跟賴子小姐見面嗎?」

「是的。」五十嵐彷彿被自己的聲音哽到般咳出聲來,「當然,這是從她長大以後算起。」

這個問題有欠思慮。兩人以前當然見過——就在十四年前的車禍現場。

「您是怎麼認識她的?」

「去年九月初,賴子小姐突然寄了封信到我這裡。她跟你一樣,査到我的住址。她在信上寫道,有些關於十四年前車禍的事想問我。但我實在不願回憶當年的事,雖然覺得很對不起她,依舊沒有回信。」

那正好是她不再和松田卓也見面的時期。中間相隔數天,大概是為了査出五十嵐住址所花的時間。果然卓也的忠告,正是讓她將注意力轉向十四年前那場車禍的契機。

「然而兩三天後又來了第二封信。上面寫著『前一封信或許有所冒犯,但我絕對不是要責備五十嵐先生。』寫信的時間看起來跟前一封沒隔多久,內容幾乎一樣,想問有關十四年前那場車禍的事。除此之外,她還問我能不能找個機會見上一面。

「信件像這樣接連到來,態度又十分認真,我猜問題大概相當嚴重,不能繼續當沒看到,因此決定回信給她。當然那時我並沒打算跟她見面,畢貢挖掘往事只會讓彼此尷尬,而最重要的是我對那個家庭有所虧欠。事到如今,我實在不願面對自己過去的罪孽。我將這些心情老實地寫在信里,寄給賴子小姐。」

「您直接寄到她家嗎?」

「不,留在美丘郵局,這是賴子小姐的指示。」

多半是為了避免讓雙親看到寄件人姓名,她想隱瞞自己與五十嵐取得聯繫這件事。收到的信想必早私下處理掉,以免讓父親發現。

「對於您的回信,她有什麼反應呢?」

「第三封信馬上就到了。她說非常感謝我的回答,並且以更熱切的文字提出同樣要求。『那樁車禍對我而言,是個迫在眉睫的問題』等句子隨處可見。我用來拒絕的回覆,反而變成火上加油。」

他彷彿要甩開喉中陰霾似地輕咳一聲。

「之後她依舊不停寄信過來,我的心情也漸漸改變,覺得或許能相信她的話。會這麼想當然是被她的熱情打動,但我同時也期待能藉著跟賴子小姐見面,撫平自身罪孽帶來的愧疚。想到這裡,我便寫了封答應見她一面的信。當時正好預定到東京出差,我就順便約了見面時間,在十月第二個星期日。」

五十嵐的聲音已拋開電話的存在,像旁白一般在講述自身的故事。綸太郎此時插嘴發問:

「兩位約在澀谷見面,對吧?」

「我們約好信物,在109的樓梯口碰頭,其實不用信物,我一看見賴子小姐就認出是她了,她的容貌與媽媽一模一樣,我不管過多少年都忘不了她媽媽的臉。車禍時隔著擋風玻璃看見的那張臉,至今依舊不時出現在我的夢裡。」他嘆口氣後,音調稍微有些改變,「我們走了一會兒,坐進一間甜點店。途中遇上那名少年。」

「她問些什麼?」

「賴子小姐要我將車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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