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重新調查Ⅱ 13

綸太郎發覺自己似乎就這麼睡著了。他在周日的早晨呼呼大睡,一直到法月警視來趕人起床為止,而歡樂分隊的錄音帶依然在播放。畢竟他前天晚上徹夜未眠,這也難免。

「租車公司送車來嘍。」警視往門的方向努了努下巴,「車子似乎需要你簽收。我讓人家在外頭等,去吧。」

是昨天要水澤理事長安排的車。綸太郎喝了杯水後走到玄關開門見客,他一看發現哪是什麼租車公司,根本就是熟面孔。

「……你這麼快就轉行?」

「別講得那麼難聽。」《周刊先驅》的富樫答道,「你的樣子才糟呢,至少刮個鬍子如何?」

綸太郎心想,老爸真的年紀大了,居然連租車公司的服務員跟八卦雜誌的記者都分不出來。

「有何貴幹?如果要突襲採訪,你就找錯地方了,我不是什麼演藝人員。」

「別這麼凶。」他從跟昨天一樣的夾克里掏出車鑰匙,拿到綸太郎鼻前晃了兩下,「這東西還在我手上,你就陪我喝杯咖啡吧。」

這人就算諷刺他也沒用。而且不管怎麼說,綸太郎依舊得問他為何特地留下「長谷川冴子」這幾個字。

「那麻煩你到對面的咖啡廳等,我刮完鬍子就過去。」

「聖·阿馮佐」的咖啡喝起來就像浮了層油的泥水,所以綸太郎平常對這家店敬而遠之,但他認為這間店倒很適合富樫。十五分鐘後,綸太郎走進店門,看見富樫正在吃晨間套餐的磅蛋糕。於是他在富樫對面坐下,點了杯薑汁汽水。

「一早就來打擾真是抱歉。」富樫言不由衷地說道。

「你怎麼混進租車公司的?」

「我可沒混進去,只是剛好在你家門前散步而已。送車過來的傢伙,把我誤認為你了。」

「這怎麼可能。」

「唉呀,似乎是路上塞車,所以他沒趕上約好的時間。看他頻頻道歉,想必很慌張,說不定還以為我是特地走到路上等車。我也不好意思跟他說認錯人,乾脆就替你簽收。」

「用我的名字?」

對方點頭。

富樫想必還有些事略過沒提。雖說要把他趕走,但各種情報管道不可能立刻斷絕。如果從一開始就抱著這種打算在門口埋伏,要唬弄送車的人並不難。誰會相信他是剛好經過?話又說回來,跟這個男人啰唆也只是浪費時間而已。

「是什麼車?」

「店外停了一輛很華麗的車,你沒注意到嗎?」

綸太郎的確注意到了。

「……大紅色的愛快羅密歐Spider?」

「一點也沒錯。」富樫瞼上浮現不懷好意的笑容,「那就是你的車。」

綸太郎頭痛不已,這八成是理事長刻意整他。即使不管喜好問題,也得考慮車太顯眼而妨礙行動的可能性;但這點又不能責怪富樫。他決定換個話題。

「不過,你應該調離這個案子了吧?」

「……果然不錯。」富樫悶悶說道,「他們會突然把我趕走,是你向理事長打了什麼小報告吧?」

「對。她說,如果是她就會派個更機靈的人。」

「哼,那個愛擺架子的傢伙確實會說這種話。」富樫一瞼掃興。

「你承認是水澤議員的手下了吧?」

「嗯。事到如今,想否認也來不及了。」富樫喝了點水,咬碎冰塊的聲音從他口中傳出,「雖然沒什麼好得意的,不過這是我最後一次跟你聊了,以後再也不會啰唆地纏著你。」

他講得乾脆,綸太郎卻沒當真。

「昨天那個異想天開的劇本呢?」

「選戰陰謀嗎?當然是鬼扯,只是個議員親信花了半天想出來的故事。」

果然不能輕信記者。雖說自己一開始對這種說法嗤之以鼻,出於保險起見,卻還是向西村海繪打聽高橋的消息。沒想到全是編的,實在太丟瞼。

「真是過分。」

「話說在前頭,我也不喜歡接這種任務。這就叫塵世的枷鎖,我也只能哭喪著臉任憑人家使喚。區區周刊雜誌的特約記者,哪能違逆配戴金徽章的大人物?」

這些怨言出自富樫口中,只讓人覺得是在演戲博取同情,想必這就是過度耍嘴皮子留下的後遺症。

「你是為了哭訴這些事才把我拉出來嗎?」

「不是。」富樫拿下眼鏡,揉了揉眼睛,「其實,我是想給你些有用的情報。雖然報不了一箭之仇,但要讓那個虛有其表的聖母頭痛還是辦得到。」

「什麼意思?」

「昨天我在齊明女學院停車場放了張名片,你發現了嗎?」

「我發現了。」綸太郎從夾克口袋掏出撿回來的名片放在桌上,「長谷川冴子是什麼人?」

「柊伸之的前未婚妻。」

「前未婚妻?」

富樫點頭,將「長谷川冴子」幾個字寫在紙巾上。

「她是柊讀大學時的學妹,二十九歲。兩人六年前解除婚約,現在她在目黑的旅行社工作,家住高圓寺的公寓大樓。你去跟她見個面談談就知道了。」他將長谷川家的住址與簡單地圖補在名字下方。

「……談什麼?」

「當然是柊的事啊,問她解除婚約的理由是什麼。要是你問話的技巧不好,人家可能不會告訴你。」

「別拐彎抹角,直接告訴我怎麼回事吧。」

富樫裝傻似地別過頭說:

「我可不想讓人覺得我是個口風不緊的男人。我頂多告訴你對方的名字,至於能査探出多少東西,就看你的本事。」

富樫的話雖然還是老樣子任性又支離破碎,但當事人似乎覺得這樣子合乎邏輯。這或許是媒體的通病。

他們想成為情報社會中的馬克士威妖 ,純粹為了誇耀自己的特權才散播情報,即使選擇站在某一邊也只是這種心態的部分表現。背叛與道義對這些人而言毫無意義,他們只會不斷宣傳肥大的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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