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天才在左 瘋子在右 第一章 鬧市怪室

程學南拿著剛寫好的論文,懷著激動的心情,向著導師的辦公室走去。

作為打小就志在成為一名心理學專家的人,在那篇論文里,他有一個十分大膽的觀點,歷史上,所有那些想去探究人心奧秘,能夠直觀人心奧秘的傢伙,下場都不大樂觀。他據此提出假設,人心是無法直觀的,因為一旦人類打開那個觀測的閥門,將會有不盡其數的信息湧向我們的大腦,致使大腦崩潰。

頭頂上的星光閃爍,好像是來自星空深處的獵人們,拿著一根根手電筒在這個深不見底的宇宙尋找著什麼。而月光淡紅,照在他鋥亮的外套上,竟使他的運動,看起來像是黑夜露出它鋒利的牙齒,在一張一合。「今晚約了導師,希望他會為我這篇論文感到震撼。」

話雖如此,朦朧的夜色里,他已經勾勒出年紀一大把的導師興奮不已地拿著他的論文,雙手剋制不住地顫抖,嘴裡連連誇讚的畫面。越是想到這一幕,程學南越是覺得自己真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心跟著也飄忽起來,腳下的步伐邁得更快更急了。

孰料,正在他自鳴得意之際,一輛馬力十足的越野車猛地從他的身後衝到了正前方。它的速度不慢,一下子惡狠狠地停住,發出刺耳的剎車聲,好似一頭突然跳出來的攔路虎。他的心一驚,趕緊收住腳步。

「我靠,趕著投胎去?」程學南從自鳴得意中被拉了回來,憤憤地罵了一句,暗道自己這一個不留神就差點撞上去英年早逝。

他怒氣沖沖,正要上前理論,只見從那車上竄下來兩個人。乍一看,這兩人的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一臉漠然得嚇人。他們一言不發地快速向著他走來,惡意昭彰。到得近旁,他正要分辯,他們卻二話不說,直接抬起了他們鋼鉗一樣有力的雙手,奮力地卡上他的胳膊。

程學南大感錯愕,好不容易反應過來,當即一甩,全力掙脫開一人。可沒等回過神,來人中一個動作更加迅猛的,已經拿出一塊沾滿藥水的布捂上他的口鼻。他們動作嫻熟,配合默契,他連叫喊都來不及,一下子就陷入到昏迷的境地。

緊接著,他們藉助那輛和夜色融為一體的黑色越野車作掩護,迅速抬起已經不醒人事的他,乾脆利落地上了車,三人揚長而去。夜色茫茫,一切突如其來,路過的學生沒有誰來得及留意到這一幕。

直到第二天,程學南才微微睜開眼。他方一醒來,只覺頭昏腦脹,更見一道刺眼的光芒通過一處小孔穿射而入,像釘子一樣釘在他的雙眼之上,叫他無法適應,他想拿手臂遮擋亮光,卻發現整條手臂已被固定。再一細瞧,全身上下竟已都被鎖住,而那篇自我感覺良好,覺得有可能影響到整個心理學發展的重磅論文也下落不明了。

「我在哪裡?有人嗎?」程學南下意識地張口發問,安靜的枷鎖里只有自己無助的回聲。

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透過眼睛處的那兩方小孔,他驚訝地發現面前是一排排熟悉的衣服,不時地有人打眼前晃悠而過。

忽然,他意識到自己這是身置何方了,頭皮立刻好一通發麻,脊梁骨跟著陣陣發涼。

「敢情我是被鎖在了服裝店的一具衣服模特里?我的天啊,」他的嘴巴微張,瞳孔放大,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

前頭依舊人來人往,偶爾有幾個好奇的顧客優哉游哉地路過,那是他唯一可以獲得外界信息的地方了。他們不時地拿眼盯住他的眼睛,像在看一雙塑料做的眼睛。

粗重的呼吸聲加劇著,程學南打起全部的精神,思考著從昨夜遇上那兩個怪人開始,到現在陷入了這模具枷鎖遭遇的種種怪事,暗暗道:「莫非人心果然是無法直觀的?並不僅僅是因為瘋狂湧入的信息有可能會撐爆有限記憶能力的大腦?莫非,我那篇論文已經無意中窺視到了什麼?才需要大動干戈地來對付我這樣一個小人物。還有這個人體模特的設計者,心思怎能縝密到這種地步,小孔所用的玻璃充分利用光學原理,使我能清晰地看到外面,外面的世界卻對我渾然不覺,真尼瑪變態啊。」

他們無一例外對他視而不見,最多拉扯幾把衣服,緊接著便意興闌珊地走開,全不顧他在裡面如何絕望地掙扎吶喊。

「老闆,這件衣服多少?」正當他百思不得其解,視野里突然冒出一張文質彬彬的臉蛋,那上面掛著神秘莫測的笑容。他邊說邊扯了扯這具枷鎖上的衣服,感受了下那上面的質地,卻彷彿沒有感受到藏身其中的他。

「我看下。」是如清泉般的聲音,那麼熟悉,那麼難忘,程學南一顆熱烈的心險些從鎖具里蹦出去。

那正是蘇雅意的聲音,他簡直懷疑自己聽錯了,便又豎起耳朵,只聽她繼續介紹道:「原價288元,打八折的話……」

確認了自己沒有聽錯人,幽靜冰冷的枷鎖里,往事在一瞬間像決堤的河流湧入程學南的腦海。他清楚地記得,她和他不再理會對方已快有兩年,還是大一暑假即將到來的那個炎熱的夏天,他們原來商量好了要一起去旅行。誰曾想暑假一開始,她就提出了分手,並且無論他再怎麼挽留,她對他都視而不見,只用一副冷冰冰的態度對付他。這兩年,他只以為,她是見慣了大學裡的花花世界,心裡裝上了別人,就都沒再有聯繫,哪裡料想得到,她會出現在這裡。

「難道是她把我帶到這裡的?她要做什麼?」程學南的心底翻江倒海。

蘇雅意在店裡忙活著,心思卻和程學南的截然不同。

兩年前,逛完街,她獨自乘坐上一輛計程車回校,哪知司機沒有向著學校的方向去,而是把車開到了僻靜的荒野處。她永遠都忘不了當時的情景,還在車上,她就聞到一種發散著強烈刺激性味道的藥物,當下驚慌不已。可還沒等自己叫喊求救,那種藥物的作用就越來越強,它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讓自己渾身乏力起來。緊接著,自己失去了清醒的意識。也是後來,她才知道自己那一次的昏迷竟達整整兩周。她不知道在那一段時日里,他們對她做了什麼,只是醒來之後,已經莫名其妙地坐在學校里那間明亮寬敞的教室里照常上課了。那時的自己,身體也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它依然是自己的,可是,無論再怎麼努力,都不聽從自己的指揮了。

在一種自己完全不知情,完全無法抗爭的情況下,自己加入了這個名為柏拉圖協會的神秘組織。

從那時開始,她就無比清楚地意識到,這條命已不再由自己做主了。也是在那時,她和程學南分手了。她就像是坐在電影院里觀看著另一個自己在大屏幕上上演著別樣的人生。它們的一切故事全部都出自自己的身體力行,卻全部都已與己無關。這兩年來,她恐懼過,憤怒過,迷惑過,求解過,然而無濟於事。

在這個神秘協會裡待的時日越久,她漸漸發現,像她這樣經過特殊手術的改造,專門服務於一個機構,和各式各樣的男人發生戀情的女生還有不少,她們以各種各樣的身份藏匿於這個社會的各個階層,為了一個連她們自己都不甚明了的目標奮鬥著。她們都有自己的想法,有自由的意志,但卻都已沒有了任何主觀行動的能力。

「他們應該是對那些男生在做某種心理層面上的改造,這種改造依賴於女生們和男生們建立起來的情侶關係。」蘇雅意從未放棄過求索發生在自個兒身上詭異之事的答案,此時她繼續心思細微地思考起這個名為柏拉圖協會的組織的來歷,以期待有朝一日能夠逃離他們的魔爪。就在這時,幕後那雙看不見的黑手再一次打斷她的紛繁思緒,將她木偶一般提到店裡那副金屬製造而出的模具枷鎖前,讓她認認真真地整理起了枷鎖上的那件深藍色T恤。

「不買,還拿污手扯衣服,現在的顧客真拿自己當上帝,以為衣服都是他創造出來的了。」言語間帶著幾分刻薄的抱怨,完了後,這雙無時不在的手又讓她含情脈脈地向那件衣服道具的塑料眼睛望了一下。

她不解自己這一行為的意義,她早習慣了自己的所思和所做的不一樣,並沒有太往心裡去。但她沒有料到的是,這會兒,自己那雙柔情似水的眼睛正對上了模具枷鎖之內剛剛冷靜下來沒多久的程學南的雙眼。她沒有發現他,他卻看到了她。

她的這一望,像極了當年有些靦腆的他絞盡腦汁地去追求她,最終她答應他之後的那一望。這一瞬間,程學南感到自己已經快要無法呼吸,他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的各種情感再一次激蕩起來,他把全身的肌肉磕得生疼,卻徒勞無功,蘇雅意渾然不覺。

幾乎與此同時,模具枷鎖里響起一個金屬般冷酷生硬的聲音,道:「程學南同學,您好。很抱歉把您抓來扣到此處,您大概很想知道我是誰?這一切又究竟然怎麼一回事吧?呵呵,我不想故弄玄虛的,告訴你也無妨,以便我們把接下來的事兒做好。我呢,是一名心理醫生。雖然某種程度上,從頭到尾對你做這樣的事主要為的是自己的科學研究,但更為重要的卻是,我見不得你曾經的心上人蘇雅意,她那樣一條美麗鮮活的生命香消玉殞,撒手人寰。」

「怎麼回事?」程學南心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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