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七章

這陣子,兩家人的交往差不多又像秋季那樣頻繁,這是這些老相識中誰也不曾料到的事情。亨利·克勞福德的返回和威廉·普萊斯的到來對此起了很大的作用,不過,這跟托馬斯爵士對於與牧師府的友好交往採取了寬容有加的態度,也有很大關係。他現在已經解脫了當初的煩惱,心裡有了閒情逸緻,發現格蘭特夫婦和那兩個年輕夥伴的確值得交往。他雖說全然沒有考慮自己的兒女與這家的少爺小姐結親,儘管這對他們家極為有利,而且明顯地存在這種可能,但誰要是在這件事上過於敏感,他都不以為然。不過,他不用留意就能洞察克勞福德先生對他外甥女的態度有些與眾不同——也許就是由於這個原因,每逢那邊邀請,他無意之中更會欣然同意。

牧師府上經過反覆討論,終於決定把這家人都請去吃飯。他們起初頗費躊躇,拿不準這樣做好不好,「因為托馬斯爵士好像不怎麼願意!伯特倫夫人又懶得出門!」不過托馬斯爵士欣然接受了邀請,他這樣做完全是出於禮貌和友好,想和大家一起快活快活,而與克勞福德先生毫無關係。正是在這次做客中,他才第一次意識到:任何人只要隨意觀察,都會認為克勞福德先生看上了范妮·普萊斯。

大家聚在一起,愛講話的人和愛聽講的人比例適中,因而個個都感到挺快活。按照格蘭特家平時的待客之道,飯菜既講究又豐盛,大家都覺得實在太多,真有些應接不暇,只有諾里斯太太例外。她時而嫌飯桌太寬,時而怨菜做得太多,每逢僕人從她椅子後面經過,她總要挑一點毛病,離席後越發覺得,上了這麼多菜,有一些肯定會涼。

到了晚上,大家發現,根據格蘭特太太和她妹妹的預先安排,組成玩惠斯特的一桌人之後,剩下的人可以玩一種輪迴牌戲 。在這種情況下,自然是人人都願意參加,沒有選擇的餘地。於是,幾乎是一定下打惠斯特,就決定再擺一桌玩投機 。過了不久,伯特倫夫人覺得自己很為難,大家讓她來選擇,是打惠斯特,還是玩投機。她猶豫不決。幸好托馬斯爵士就在身旁。

「我玩什麼呢,托馬斯爵士?惠斯特和投機,哪一種更好玩?」

托馬斯爵士想了想,建議她玩投機。他自己愛打惠斯特,也許怕跟她做搭檔沒意思。

「好吧,」夫人滿意地答道,「那我就玩投機吧,格蘭特太太。我一點也不會打,范妮得教我。」

范妮一聽急忙說她也一竅不通,她長這麼大還從沒玩過這種牌戲,也從沒見別人玩過。伯特倫夫人又猶豫了一番——但人人都跟她說這比什麼都容易,是牌戲中最容易打的一種。恰在這時,亨利·克勞福德走上前來,極其懇切地要求坐在夫人和普萊斯小姐中間,同時教她們兩人,於是問題解決了。托馬斯爵士、諾里斯太太和格蘭特博士夫婦幾位老練持重的人圍成一桌,餘下的六人聽從克勞福德小姐的安排,圍著另一張桌子坐下。這種安排正合亨利·克勞福德的心意,他挨著范妮,忙得不可開交,既要照看自己的牌,又要關注另兩個人的牌——儘管范妮不到三分鐘就掌握了牌的打法,但他還得鼓勵她要有勇氣,要貪得無厭,要心狠手辣,不過這還有一定的難度,特別是與威廉競爭時尤其如此。至於伯特倫夫人,整個晚上他都得對她的勝負輸贏負責。從發牌開始,不等她看就替她起到手上,然後從頭到尾指導她出每一張牌。

他興緻勃勃,如魚得水,牌翻得瀟洒,出得敏捷,風趣賴皮,真是樣樣出色,給整個牌戲增添不少光彩。這張牌桌又輕鬆又活躍,與另一張牌桌的秩序井然、沉悶不語形成了鮮明的對照。

托馬斯爵士兩次詢問夫人玩得是否開心,輸贏如何,但卻沒有問出個結果。牌隙間的停頓大都太短,容不得他從容不迫地打聽。直至打完了第一局,格蘭特太太跑到夫人跟前恭維她時,大家才知道她的情況。

「我想,夫人,你很喜歡這種牌戲吧。」

「噢!是呀。確實很有意思。一種很奇怪的玩法。我不懂到底是怎麼打的。我根本就看不到我的牌,全是克勞福德先生替我打的。」

「伯特倫,」過了一陣,克勞福德趁打牌打得有些倦怠的時候說,「我還沒告訴你昨天我騎馬回來的路上出了什麼事。」原來他們在一起打獵,正在縱馬馳騁,到了離曼斯菲爾德很遠的一個地方時,發現亨利·克勞福德的馬掉了一個馬掌,他只得半途而廢,抄近路回家。「我對你說過,由於我不愛問路,過了周圍種著紫杉樹的那座舊農舍就迷了路。可是我沒有告訴你,我一向運氣不錯——出了差錯總會有所補償——我正好走到了原先很想遊覽的一個地方。我轉過一塊陡坡地,一下子來到了坐落在平緩山坡上的一個幽靜的小村莊,前面是一條必須涉水而過的小溪,右邊的山崗上有一座教堂——這座教堂在那裡顯得又大又漂亮,非常醒目。除了離山崗和教堂一箭之地有一幢上等人家的房子外,周圍再也看不到一處甚至半處上等人家的房子,而那座房子想必是牧師住宅。總之一句話,我發現自己來到了桑頓萊西。」

「聽起來像是那地方,」埃德蒙說,「不過,你過了休厄爾農場之後是往哪條路上拐的?」

「我不回答這種毫不相干、耍小心眼的問題。即使你問我一個鐘頭,我把你的問題都回答完,你也無法證明那不是桑頓萊西——因為那地方肯定是桑頓萊西。」

「那你向人打聽過了?」

「沒有,我從不向人打聽。不過,我對一個正在修籬笆的人說那是桑頓萊西,他表示同意。」

「你的記性真好。我都不記得給你說過這個地方。」

桑頓萊西是埃德蒙即將就任的教區,克勞福德小姐對此十分清楚。這時,她對爭奪威廉·普萊斯手裡的J來了興趣。

「那麼,」埃德蒙接著說,「你喜歡那個地方嗎?」

「的確很喜歡。你這傢伙很走運。至少要干五個夏天,那地方才能住人。」

「不,不,沒有那麼糟。跟你說吧,那個農家院肯定要遷移,別的我都不在意。那座房子絕不算糟,等把農家院遷走以後,就會修一條像樣的路。」

「場院必須整個遷走,還要多種些樹把鐵匠鋪子遮開。房子要由向北改為向東——我的意思是說,房子的正門和主要房間必須處在風景優美的一面,我想這是可以做得到的。你那條路應該修在那裡——讓它穿過花園現在坐落的地方。在現在的房子背後修一個新花園,這就構成了世界上最美妙的景觀——整個向東南方向傾斜。那地形似乎十分適宜這樣安排。我騎馬順著教堂和農舍間的那條小路走了五十碼,向四下望一望,看出了怎麼改造為好。事情容易極了。現在這座花園以及將來新修花園外邊的那些草地,從我站的地方向東北面延伸,也就是通向穿村而過的那條主要道路,當然要統統連成一片。這些草地在樹木的點綴下,顯得十分漂亮。我想,這些草地屬於牧師的產業,不然的話,你應該把它們買下來。還有那條小溪——也要採取點措施,不過我還拿不準怎麼辦。我有兩三個想法。」

「我也有兩三個想法,」埃德蒙說,「一個想法是,你關於桑頓萊西的計畫是不會付諸實施的。我喜歡樸實無華。我想不要花很多的錢,就能把房子庭園搞得舒舒適適的,一看就知道是個上等人住的地方,我覺得這就足夠了。我希望所有關心我的人也會感到滿足。」

埃德蒙最後說到他的希望的時候,他的口氣,有意無意的目光,引起了克勞福德小姐的猜疑和氣惱,她匆匆結束了和威廉·普萊斯的鬥牌,一把抓過他的J,叫道:「瞧吧,我要做個有勇氣的人,把最後的老本都拼上。我不會謹小慎微的。我天生就不會坐在那裡無所作為。即使輸了,也不是因為沒有為之一拼。」

這一局她贏了,只不過贏來的還抵不上她付出的老本。又打起了另一局,克勞福德又談起了桑頓萊西。

「我的計畫也許不是最好的,當時我也沒有多少時間去考慮。不過,你還得多下工夫。那地方值得多下工夫,要是不下足工夫,你自己也不會滿意的。(對不起,夫人,你不要看你的牌。對,就讓它們在你面前扣著。)那地方值得下工夫,伯特倫。你談到要讓它像個上等人家的住宅。要做到這一點,就得去掉那個農家院。拋開那個糟糕透頂的農家院,我還從沒見到有哪座房子比它更像一幢上等人家的住宅,不像是一幢不起眼的牧師住宅,家裡一年只有幾百英鎊的收入。這房子不是把一些矮小的單間屋子拼湊在一起,弄得屋頂和窗子一樣多——也不是搞得局局促促、土裡土氣,像座四四方方的農舍——而是一座牆壁堅固、居室寬敞的房子,看上去像座大宅,讓人覺得裡面住著一戶德高望重的古老世家,代代相傳,至少有二百年的歷史,現在每年的開支有兩三千英鎊。」對於這番話,克勞福德小姐仔細聽著,埃德蒙表示贊同。「因此,你只要下點工夫,就能使它看起來像是上等人的宅第。不過,你還能改造得比上等人的住宅好得多。(讓我想一想,瑪麗。伯特倫夫人出一打要這張Q。不行,不行,這張Q值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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