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跋涉 5、僵持

有那麼幾秒鐘我們都一動不動。主事人蹲在我前面,手裡的匕首指著派珀。派珀握著自己的飛刀,離主事人的匕首隻有一兩寸遠。佐伊又有兩把飛刀在手,背對派珀站在那兒。再過去是弓箭手,他正一臉痛苦,握住刺進他鎖骨的飛刀。另兩名士兵逼近身來,長劍伸出,擋在佐伊的刀鋒之外。

我趁機去腰帶里摸我的匕首,但金屬摩擦聲響起,主事人已把匕首插回刀鞘中。「退下去。」他邊說邊向手下點頭示意。士兵領命後退幾步,受傷的箭手忍不住低聲咒罵。我無法看到他的血跡,但卻能聞到血腥味,那明顯的生肝臭味讓我想起被剝了皮的野兔,還有自由島上的遍地死屍。

「我想我們都互相了解了,」主事人說道,「我是來談判的,但是現在你們應該清楚得很,如果要來硬的,那我一定奉陪。」

「你要再敢碰她,我就把你舌頭割下來,」派珀狠狠說道,「到時你就不用談話了。」

他說著從主事人身旁越過,一把抓住我,把我拉回佐伊站著的地方。佐伊已經把飛刀放低,但未放回鞘里。

「離我們遠點。」主事人沖手下不耐煩地揮揮手,大聲喊道。他們遠遠退入黑暗中,直到面孔都看不清了,我也再聽不到受傷的弓箭手吃力的呼吸聲。

「你沒事吧?」派珀問我。

我一隻手仍捂在脖子上。

「你扔飛刀的時候,他很有可能割破我的喉嚨。」我低聲說。

「如果對他來說,要跟你談話如此重要,」派珀回答,「那他就絕對不會殺了你。這都是在玩弄手段。」他說話很大聲,這樣主事人也能聽到了,「只是為了擺擺姿態,想讓我們看看,他是個多麼了不起的大人物。」

我抬起頭看著派珀,想知道他對自己說的任何事都如此肯定時,究竟是什麼樣的表情。

佐伊正在掃視著山谷。「你其餘的士兵都藏在哪兒?」她問主事人。

「我早告訴過你們了,我只帶了偵察兵。你們有沒有想過,如果我跟你們見面的消息傳出去,那我會有什麼下場?」

我轉頭看了一眼,他的手下在二十碼外警惕地看著我們。劍手仍長劍出鞘,受傷的傢伙已經扔掉手裡的弓,靠在一根彎曲的金屬柱子上,但又猛地站直身子,好像接觸到這禁忌之物的殘骸,比嵌在肉里的飛刀還讓他痛苦。

「你是怎麼找到我們的?」我轉身面向主事人問道,「議會已經找了我們幾個月了。為什麼是你現在找上來?」

「你的哥哥還有將軍認為,他們的機器能讓他們追蹤一切。或許他們在還有神甫和她的幻象幫忙時,可以做到這一點。但是,他們從不在老套的方法上花費時間。如果他們肯像我一樣,多花時間聽聽年老的議員或者老兵們的建議,一定會學到很多東西。多年來,從溫德姆到海岸線超過半數的定居地,都有野孩子做我的線人。如果你需要知道某個地方的最新動態,用一枚銀幣就能收買當地一個貪錢的小孩,而獲得的消息則比任何機器所能得到的都要寶貴得多。有時候錢會打水漂,他們帶來的常常只是謠言,導致虛驚一場,但是時不時地你也會走運。有未經證實的消息稱,有人看到你們在特魯里出現。然後有人來向我報告,說在溫德拉什看到三個陌生人,有趣之處在於,是一個阿爾法女孩跟著兩個歐米茄人。我已經讓偵察兵跟蹤你們四天了。」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派珀打斷了他。

「因為我們有共同點。」

派珀笑出聲來,在黑暗中顯得聲音很大。「我們?你看看你自己。」

主事人可能從溫德姆一路趕來,但他仍然有著議員的氣派。不遠的某個地方,肯定有一頂帳篷,士兵們一路扛到這裡,給他支好,再鋪上乾淨的床鋪。當我們一路步行在齊腿深的積塵中艱難跋涉,或者在岩石遍地的山間拖著酸痛的腳板穿行時,他肯定有馬騎。他的手下很可能會給他打水,供他洗漱,因此他的面龐和雙手上毫無污垢,而我們三人則風塵僕僕。從他圓滾滾的臉頰可以看出來,他肯定從未在辛苦奔波一整夜後只能吃上一片蘑菇充饑,還要把裡面的蛆蟲摳出來;也不用花上十分鐘,只為從一隻蜥蜴瘦骨嶙峋的屍骸上刮下最後的肉末殘渣。我們食不果腹,飢腸轆轆,這早就寫在臉上,當我看到他吃得肥嘟嘟的臉孔時,也像派珀一樣笑出聲來。在我身後,佐伊不屑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我知道你們為何發笑,」主事人說道,「但我們的共同點比你們想像的要多。我們都期待著同一件事。」

這次輪到佐伊發笑了。「如果你知道,我想要你和議會的其他混蛋有什麼下場,你就不會這麼說了。」

「我早就告訴你們了,如果你認為我們都是一樣的,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派珀開口道:「當歐米茄人在受罪時,你們都興高采烈睡在羽絨床上。你們內部只是對如何壓榨我們有不同意見而已,這對我們來說又有什麼區別呢?你們時不時自相殘殺,但我們的境遇絕沒有好轉。」

「情況已經發生了變化。」

「讓我猜一猜,」派珀挖苦地說,「突然之間,你開始關心歐米茄人了?」

「不,一點也不。」他的誠實讓佐伊都閉上了嘴,她本來想要打斷他的。

主事人面無愧色繼續說道:「我關心阿爾法人,想要維護他們的利益,這是我的職責,就像你的行動都是基於歐米茄人的利益一樣。」

「我不再統領著議院了。」派珀坦言。他指了指自己,衣衫襤褸,滿面風霜之色。「你看我這樣子像是抵抗組織的領袖嗎?」

主事人並不在意他說了什麼。「改造者和將軍正在乾的事,或者即將要做的,對我們所有人,無論是阿爾法還是歐米茄,都是一種威脅。」

「你究竟在說些什麼?」我問道。

「別在我面前惺惺作態,」他說道,「你是從水缸密室里逃出溫德姆議會城堡的。你很清楚他們正在重建大爆炸之前的機器,重新利用電力。據我猜測,關於神甫的資料庫,你所知道的一定比你肯承認的要多得多。按照改造者的說法,是神甫的兄弟獨自一人殺了她,我可從沒信服過。」

我保持沉默。

「多年以來,我一直在跟將軍和改造者親密共事,」他繼續說道,「我甚至能夠容忍他跟神甫的密切關係。」他的上嘴唇微微翹起,滿是厭惡的表情。「至少她很有用。但是,隨著局勢不斷發展,我們的做法開始出現分歧。我越來越清楚地意識到,你的哥哥和將軍兩人對待禁忌開始肆無忌憚。他們嘴上說得好聽,他們很清楚這是公眾的要求,但暗地裡,他們不斷推進破壞禁忌法令的計畫,一直在這樣做。

「他們一直在秘密行事,但只靠兩個人的力量顯然不可能。過去一年多來,將軍和改造者私人衛隊里的一些士兵來找我傾訴,說起他們正在看守的東西,包括水缸密室和資料庫。我是通過軍隊進入議會的,這跟改造者和將軍不同,後者也只是安了個軍隊的頭銜給自己而已。我了解士兵們的想法,普通人的想法。我很清楚禁忌在人們心底的分量。你的哥哥和將軍對於自己的計畫太過著迷了,他們完全低估了大多數人對於機器的憎恨和恐懼。」

「比對歐米茄人的害怕程度還要深?」我問。

「這都是一回事,」他說道,「人們都很清楚,是機器造成了大爆炸,間接造成了雙胞胎現象,才有了歐米茄人。」

這就是他對我們的看法:歐米茄人是一種畸變,是與大爆炸並列的恐懼之源,是需要解決的大麻煩。

他繼續說道:「後來神甫被殺,她的資料庫被毀,我還期望過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然而,你的哥哥和將軍對機器的熱情絲毫未減。他們已經走得太遠了,在偌大的議會裡,法官是最後一個有能力公開反對他們的人。儘管他們掌握著他的孿生姐妹,在最後時刻他仍然堅決維護禁忌法令,因為他知道,如果他沒有這樣做,公眾也不會支持。因此,他們一旦發現法官已經沒有利用價值,就殺了他的姐妹,他也因此而喪命。」

「議會裡的其他人呢?」派珀問道,「他們知道改造者和將軍正在乾的事情嗎?了解他們兩人的宏偉計畫嗎?」

「沒有多少人清楚。大多數人都採取默許態度,他們並沒有密切觀察。如果這兩人的計畫成功了,那他們會很高興從中受益,如果不幸失敗了,那他們可不想牽涉其中。」

我不禁想到,選擇毫不知情,從而擺脫掉知識的重擔,是多麼奢侈的一件事情啊!

「還有一些人別無選擇,」主事人說道,「他們沒能在改造者和將軍下手之前,保護好自己的兄弟姐妹。」

「你的孿生姐妹呢?」我問。

「她在我手裡,」他坦白道,「沒有關在保管室,而是由我信任的士兵嚴密看守著。」

我心中一顫,後背不由得發涼。有一些晚上,我會夢到自己重回保管室的牢房裡,永遠困在其中,不知人間歲月,成為時間的囚徒。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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