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當兵

1915年8月7日,我在本縣——卡盧加省馬洛亞羅斯拉韋次縣縣城應徵入伍。當時,第一次世界大戰正在緊張進行。

我被選送到騎兵部隊。我為能夠當上一名騎兵,感到十分高興。我一向很喜愛這一富有浪漫主義色彩的兵種。我的朋友們都被分配當步兵;很多人羨慕我。

一個星期以後,所有應徵青年都到兵站報到。編隊以後,我就與同鄉們分手了。周圍都是些陌生的、和我一樣還沒有長鬍子的孩子們。

晚上,我們被裝上貨車,開往卡盧加城。起初我一直感到很苦悶和孤單。我的少年時代已經結束了。我心裡問自己:「我吃得了當兵的苦嗎?如果要去打仗,我行嗎?」俄想,我經受過生活的鍛煉,我一定能夠光榮地完成士兵的職責。

每個車廂裝了四十個人。貨車車廂沒有客運設備,一路上我們只能站著或者坐在骯髒的地板上。有的人在唱歌;有的人在打牌;有的在同鄰座的人談心時哭了;也有人咬緊牙關,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一個地方,坐在那裡想像未來的士兵生活。

到達卡盧加已是夜間。在一個貨車站台下了車。傳來了「集合!」「看齊!」的口令,然後我們列隊向城市相反的方向前進。有個人問上等兵:我們開往哪兒。看來這個上等兵是個好人,他和藹地對我們說:

「孩子們,永遠不要向長官提出這類問題。當兵的應當默不作聲地執行命令和口令。至於開到哪兒——這是長官才可以了解的事。」

好象為了證實他的話,縱隊先頭傳來了隊長的宏亮的聲音:

「隊列中不準說話!」

我的新朋友科利亞·西夫佐夫用胳膊肘碰了我一下,小聲說:

「這就是士兵生活的開始。」

走了三個小時,停下來小休息,我們都已經累得夠嗆。快天亮了,想睡得要命,屁股剛一著地,鼾聲立刻就從四面傳來。

但很快隊長又發出了口令:「集合!」我們繼續向前走,一小時以後才到達軍營。我們被帶進兵舍,按指定床位,睡在什麼也沒有墊的鋪板上。得到通知說,可以休息到早晨七點鐘。這裡已經住有一百人左右。風從牆縫和被打壞的窗口往裡鑽。可是連這樣的「通風」條件也沒有起作用,兵含的「氣味」還是很濃。

早飯後,隊長把我們集合起來宣布,我們現在被編入後備步兵第189營。這裡將為後備騎兵第5團組建隊伍。離開這裡以前,我們要接受步兵隊列訓練。

我們領到了教練步槍。班長、上等兵沙赫沃羅斯托夫宣布了各項內務制度和我們的職責。他嚴格規定,我們除了「解手」以外,任何地方都不準去,否則將押送懲戒營……他說起話來一字一頓,斬釘截鐵,不斷揮舞著拳頭。一雙小眼珠里進射出一股兇狠的目光,好象我們都是他的不共戴天的仇敵一樣。

士兵們都說:「嘿,別想這個傢伙給你好日子過啦!……」

一位上士走到隊列跟前。班長發出了「立正!」的口令。

上士對我們說:「我是你們的排長馬利亞夫科。我相信,你們已經很好地懂得了班長所解釋的一切,所以,你們將會忠誠地為沙皇和祖國效勞。你們如果擅自行動,那我是不能容許的!」

第一天的隊列教練開始了。我們每個人都努力按照口令做好每個隊列動作和持槍動作。但是,要想使長官滿意,特別是得到他們的表揚,那是很不容易的。排長吹毛求疵,因為有一個兵踏錯腳步就罰我們全排重做。結果,我們最後去吃晚飯,湯都涼了。

第一天的印象,就叫人難受。大家都很想早點躺下睡覺。可是,排長似乎猜透了我們的心思,偏偏命令我們集合,宣布明天要帶領我們參加全體晚點名,所以,今天必須學會唱國《上帝啊,保佑沙皇!》信我們一直學到深夜。早晨六點鐘就又起床出早操了。

每天生活很單調,就象兩滴水珠一樣的完全相似。第一個星期天到了。大家都想休息一下,洗個澡;可是,又被叫去打掃操場和軍營,一直掃到吃午飯。「午睡」後,又是擦槍、補衣服、寫家信。班長警告我們,不得在信里對任何事情表示不滿,因為這樣的信件檢查官一概要扣發的。

習慣士兵的生活是不容易的。但是,生活也沒有怎麼使我們過不去。經過兩個星期左右,我們大多數都已經對軍隊的各項規章制度感到習慣了。

第二訓練周末,我們排接受連長、上尉沃洛金的檢查。聽說,他很喜歡喝酒,當他喝醉的時候,你最好不要被他看到。從外表看,我們連長比起其他軍官來,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但是我們發現,他對檢查我們的軍事訓練毫無興趣。檢查結束時,他要求我們繼續努力,因為「向上帝祈禱和為沙皇效勞,都不會是徒勞無益的」。

在開赴後備騎兵第5團以前,我還看見過我們連長几次,記得有兩次是在他喝醉酒的時候。至於第189後備營營長,我們在整個受訓期間,一直就沒有見到過他。

1915年9月,我們被派往烏克蘭境內的後備騎兵第5團。該團駐紮在哈爾科夫省巴拉克列亞城內。我們的列車經過巴拉克列亞後,抵達薩文策車站。這裡正在準備為前線騎兵第10師運送補充兵員。到月台上來迎接我們的,是穿著新制服、儀錶端正的騎兵軍士和司務長們。他們有的穿驃騎兵制服,有的穿槍騎兵制服,還有的穿龍騎兵制服。

經過分編以後,我們——馬洛亞羅斯拉韋次人、莫斯科人和幾個沃羅涅日省的人,被分配到龍騎兵連。

感到遺憾的是,我們沒有被分配到驃騎兵連。這當然不僅僅是因為驃騎兵制服比較漂亮。我們還聽說,那裡的軍士比較好,主要是他們講人道。因為,在沙皇軍隊里,士兵的命運是完全掌握在軍士手裡的。

隔了一天,我們領到了騎兵服裝、馬的裝具,並每人固定一匹馬。我騎的是一匹深灰色的烈性牝馬,名叫「恰謝奇娜婭」。

當騎兵比當步兵有趣,但要艱苦得多。除了一般的課目外,還要學習騎術,掌握冷兵器,和一天刷三次馬。起床已經不象步兵是六點鐘,而是五點鐘;睡覺也比他們晚一個小時。

最困難的是乘馬訓練,即騎乘、特技騎術和使用冷兵器——矛和馬刀。學騎乘時,很多人兩腿都磨出了血,但也不敢發牢騷。官長們老對我們講這樣一句話:「好漢子,忍著吧,你將成為一名好長官的。」我們一直堅持鍛煉,直到能在馬鞍上牢牢坐穩。

我們的排長是上士杜拉科夫 。其實,他並不傻。作為長官,他要求下級十分嚴格,但從來不冤枉一個士兵,處理問題一貫很審慎。可是,另一位指揮官,下士博羅達夫科,卻和他完全相反:性情暴躁,大喊大叫,喜歡打人。老兵們說,他曾經打掉過好幾個士兵的牙齒。

他教練騎乘時,表現得特別殘暴。這一點,在排長短期休假期間,我們體會最深。博羅達夫科代理排長時,毫無約束,肆意妄行。隨便侮辱當兵的!

白天操課時,他搞得大家精疲力盡,他特別愛整那些入伍前在莫斯科住過和工作過的人,他認為這些人是「有學問的人」,太聰明了。夜間,他幾次檢查內務值勤情況,遇見值日兵打盹,就狠狠地揍一頓。士兵們都被逼得氣憤到極點。

有一天,我們事先商議好,悄悄地躲在一個黑暗的角落裡,等他走過時用馬披蒙上他的頭,狠揍了他一頓,直到他昏死過去才住手。我們大家都以為這一來,軍事戰地法庭是不會輕饒我們的。就在這個時候,排長回來了,他打了一個圓場,把一切都搪塞過去了。後來他還請求上級把博羅達夫科調到別的騎兵連去了。

1916年春季,我們基本上都已經成為訓練有素的騎兵了。我們接到通知,即將編成補充騎兵連,但在開赴前線前,基本上仍按野戰訓練大綱繼續訓練。下屆應徵的新兵已開到我們的駐地,我們準備搬往拉格爾村。

從訓練成績最好的士兵當中挑選了30人,準備培養當軍士。我也被選上了。我不願意去教導隊,但是,排長說服了我。我衷心地欽佩他的才智、正派和愛兵態度。

他對我說:「朋友,前線你還是會去的。但是,現在更多地學些軍事,這對你很有用處。我相信,你會成為一名好軍士的。」

他想了一想,又說:「我就不急著再上前線去。我在前方呆了一年,很了解那是怎麼回事,而且也懂得了許多事情……遺憾,十分遺憾,我們的人這樣糊裡糊塗地死去,請問,這是為什麼?……」

他沒有再跟我說什麼。但是,我已經感覺到了,他心裡在想,而且已經流露出來一個士兵的天職同一個不願意與沙皇專制暴行妥協的公民的意願之間的矛盾。我感謝他的忠告,並同意去教導隊了。該隊駐在哈爾科夫省伊久姆城內。我們是從各部隊抽調來的,共計約有240人。

我們分別住進了民房,不久就開始了訓練。我們運氣不佳,沒有碰上一個好長官。現在的這個上士比博羅達夫科還壞。我記小得他的姓了,只記得,士兵都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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