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蘇奧拉·斯科拉蒂卡-2

「因此,親愛的羅莎琳德,我們兩人都貧窮,都被剝奪了繼承權。但你認為我們就命中注定,該一輩子倒霉嗎?我們既被逼到絕望的境地,我反倒生出勇氣對你說,我們彼此相愛,我們的意志不能為父母的冷酷和慳吝所干擾。我終歸要娶你作妻子,像我這種出身的人會有辦法生活的。在這個世界上,我只擔心你太虔誠。不要認為與我通信,就背棄了你的誓願。事情遠不是這樣。你是一位年輕妻子,你的心靈選中了丈夫,人家卻硬要把你們拆散。請拿出一點勇氣,尤其是不要生我的氣。我不會對你膽大妄為的。不過我有半個月沒見到你,十分痛苦。我的心裡充滿愛情。在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我們經常相逢在節慶的晚會,可是出於敬意,我沒有這樣直爽地表達我的感情,而誰知道以後,我有沒有機會再給你寫信?我的表姐××修女(我一有空就去看她)告訴我,你要再過半月才能獲准重上露台。每天,同一時刻,我都會上托萊德街來,也許我會化裝,因為我不願被新夥伴——近衛軍團的那些軍官認出並取笑。

「自從你離開後,我的生活已經大不一樣,變得索然無味!

我只跳了一次舞,而且是比西亞諾王妃親自上我的座位來邀請我才跳的。

「我們窮。我們需要大家的幫助。你對僕人一定要禮貌,甚至要親切。老花匠貝波在塞利我父親的花園裡幹了二十年。

他幫了我的忙。

「我要告訴你一件事,你大概不會厭惡吧?在離那不勒斯二百里的卡拉普爾海濱,我母親有一塊地,租金六百杜卡托。

我母親很疼我,只要我真的去求她,她會讓管家把這塊地以六百杜卡托的年租轉給我。我每年有一百二的生活費,只要再籌四百八,我們就可以得到承租人的收益了。由於人家會認為這個辦法不很體面,我將不得不使用這塊地的名字,它叫……「可是我不敢再寫下去了。我向你透露的想法也許會使你反感:怎麼?難道要遠離高貴的那不勒斯城?我也確實是個冒失鬼,竟想出這種歪主意。不過,你要想到,我也可以指望哪個哥哥死去。

「再見了,親愛的羅莎琳德。你也許會發現我是個認真的人。與你分別三周以來,你不知道我有多少感想,我覺得這簡直不是生活。無論如何,請原諒我的傻念頭。」

對這封信,羅莎琳德沒有答覆,以後又來了好幾封信。在這期間她給熱納里諾最大的恩典,就是托老貝波給他捎去一枝花。現在貝波成了斯科拉蒂卡修女的朋友,也許是因為他總是給她講一些熱納里諾童年的故事。

熱納里諾終日在修道院的圍牆附近徘徊,不再去社交場了。除了全身披掛在宮中執勤,別的時候宮中見不到他的人影。他過著鬱鬱寡歡的生活,無需誇張就可使斯科拉蒂卡修女相信,他情願一死了之。

這種奇特的愛情佔據了他的心田,他感到極為苦惱,終於壯著膽子給女友寫信,說這種冷淡的筆談再也不能使他感到幸福。他有千言萬語要對她說,他需要當面和她說話,併當時就聽見她的回答。他要求在貝波陪伴下,躲進修道院的花園,在她窗下與她說話。

他這樣請求了許多次,羅莎琳德心軟了,同意他進花園。

這樣的幽會令情人們如此陶醉,以至於他們忘乎所以,常常見面。老貝波覺得自己在場純屬多餘,便把花園的便門敞開,熱納里諾離開時將它關上。

根據聖貝諾阿親自製定的一條規定,在兵荒馬亂,人人都須戒備的時代,修女們凌晨三時去祭壇唱晨經的時刻,必須在院子里和花園內作一番巡查。在聖·佩蒂托修道院,這條規定是這樣執行的:貴族姑娘無須在二點起床,她們僱用一些窮姑娘去替代她們唱晨經。姑娘們去祭壇的當口,花園裡一座小房子便開了門,裡面住著三個老兵,年齡都在七十歲以上。這些老兵手執武器,看樣子是在花園裡巡邏;他們還放出幾條大狗協同他們執行任務。白天,這些狗都用鐵鏈拴著。

平常,這種巡查都悄然無聲,沒有什麼事情。可是有一夜,狗突然狂吠不止,整個修道院的人都被驚醒。那幾個老兵放出狗後又上床躺下,這時趕緊跑出來,裝出巡邏的樣子,還放了幾槍。把院長嚇得惶惶不安,不知她家的領地上出了什麼事情。

原來,熱納里諾在羅莎琳德窗下只顧說話,忘了時間。他使出渾身氣力,終於得以脫身,但由於凶狗緊追不捨,他沒能把園門關上。第二天,安琪拉·居斯托德院長聽說狗在阿雷納拉樹林里到處亂跑,甚至還跑到沃梅羅平原,大為生氣。

她認為,狗叫的時候,園門一定是開著的。

顧及修道院的名聲,院長便只說老兵玩忽職守,使得盜賊潛入了花園。她把他們辭退,換了一批新的。這一下在修道院引起了波動,許多修女抱怨這種措施太專橫。

夜間,修道院的花園並不冷清。但修女們只是從中經過,並不駐足。只有堂·熱納里諾叫愛情迷了心竅,不知向情人提出要求去宿舍幽會,因此差點使修道院的所有愛情都受了損害。好在第二天一早,他就給羅莎琳德寫了一封長信,要求去她宿舍。可是,直到羅莎琳德想出一個辦法,來減輕自己的內心不安,他的要求才被接受。

正如上文所說,和所有將成為一等修女的親王之女一樣,羅莎琳德的宿舍有三個房間。最後一個房間從未進去過人,與藏衣室只隔了一層板壁。熱納里諾取下一塊約一尺見方的木板,每天夜裡,從花園潛入修道院以後,他就從這個洞眼裡探出頭去與女友作長時間交談。

這種幸福的幽會維持了很長時間,而且熱納里諾還要求得到其他的恩惠。然而有兩個修女,已經有了一把年紀,也通過花園接待自己的情人。她們發現年輕的侯爵儀錶俊秀,風度翩翩,不覺都動了心,便決心把他從羅莎琳德這個微不足道的初學小修女手裡奪過來。她們和熱納里諾搭訕,為了先聲奪人,她們指責他潛入女修道院的花園和宿舍。

熱納里諾明白了她們的意圖以後,就對她們說,他並不是來偷偷摸摸地戀愛,而只是找找樂子。他請她們少管閑事。

這個回答極不老實。便是今天,在這種場合,人們也不敢這麼回答。這兩個上了年紀的修女頓時生出一股無名之火,也不管時間將近凌晨兩點,拔腿就去叫院長。

幸好這兩位修女不認識青年侯爵。院長原是他的姑奶奶,即他爺爺的妹妹。她對本家族的榮譽與興盛極為關心。她知道年輕的君主查理三世維護教規素來嚴厲果斷,因此她可能會把熱納里諾危險的胡鬧告訴她的親王侄兒。真要這樣,熱納里諾可能會被打發到西班牙,至少到西西里島去服役。

兩位修女好不容易跑到院長的寢室,把她叫醒。這位虔誠而勤勉的院長一明白這是樁何等可怕的罪行,便馬上朝斯科拉蒂卡修女的宿舍跑去。

熱納里諾沒有把自己與兩個上了年紀的修女相遇的事告訴羅莎琳德。他正在藏衣室隔壁的房間里與她安閑地聊天時,忽然聽見前面的卧室門被猛地推開了。

兩個情人本來置身在若明若暗的星光里,跟隨院長闖進來的人端著七八盞燈,這股強光照得他們睜不開眼。

在那不勒斯,人人都清楚,一個修女,一個普通的初學修女在被稱為修行室的房間里接待男人,要冒多大的危險。熱納里諾自然也明白這一點。恰好藏衣室的窗戶大開著,他便毫不猶豫地從那裡跳到花園裡。

罪行是明擺著的。斯科拉蒂卡沒有為自己作半點辯解。安琪拉·居斯托德院長當場開始審問。她是個四十歲的高挑女人,身體乾瘦,臉色蒼白,出身於王國最高貴的家族。她應付過種種局面,顯示出能謀善斷的能力。她有讓人執行教規必不可少的膽魄。年輕國王明確自己要做個專制君主後,便大聲宣布「事事都要有規則」,而且要一絲不苟地執行規則。

從那以來,院長執行教規就更加嚴厲。再說,安琪拉·居斯托德院長是卡斯特羅·皮亞諾家族的人。自從聖路易的兄弟安茹公爵登上王座以來,這個家族就與比西亞諾親王家族成了冤家對頭。

可憐的斯科拉蒂卡在深更半夜與一年輕男子在房間里交談,被人當場抓獲。在燈光照射下,她雙手遮面,差愧萬分,根本沒想到在院長她們剛闖進來那一關鍵時刻,讓她們看看可能是最關緊要的事實。

她只說了一句對她完全不利的話。她重複了兩次:「這個年輕人是我丈夫!」

這句話讓人想到一些並未發生的事情。兩名告發者好不高興。還是院長公正。她提醒大家注意,根據現場的情形,那個該死的放蕩傢伙闖進了修道院的內院,但至少沒有進入糊塗的初學修女的卧室。他只是潛入了藏衣室,取下了隔在藏衣室和斯科拉蒂卡修女卧室之間的一塊木板。無疑她在和他說話,但他決沒有進修女的房間,因為大家闖進房間,當場撞見他們的時刻,那放蕩傢伙還在藏衣室里,他是從那裡逃走的。

可憐的斯科拉蒂卡沮喪極了。她聽任她們把自己帶到一所牢房。牢房差不多完全處於地下,與這個貴族修道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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