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束衣刀

北高峰。

清晨,朝陽的光輝穿過秋樹投在山路上,照得一片溫暖。雖然接近深秋,可杭州地處江南,氣候溫和濕潤,樹木大多還透著沉鬱的碧色,遠處不時傳來啾啾的鳥鳴,為沉靜的北高峰添上了無限生機。

松下,褐色長袍的老者坐在一乘涼轎中,一張厚而軟的氈毯將他腰以下圍了起來,他手裡拿著一卷經文,正看得入神。奇怪的是,四周一片靜悄悄的,看不見一個轎夫。只有懸崖旁站著一個紅衣的青年,手裡一道刺眼的銀華在陽光里不斷跳動。那是一柄匕首,玲瓏剔透如水晶一般。青年撫摸著那柄薄刃,唇間流露出一絲殘酷的笑意,冷厲的雙眼緊緊盯著上山的道路。遠處的西子湖,碧波十里,無限的水光山色全都不入他的雙眼。

他所關心的只有山路,和山路上將來的人!

「何必那麼緊張呢?」老者一邊翻書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

「我何時緊張了?」紅衣青年冷笑一聲,「我陳越怕過什麼人?朝廷的五百鐵甲騎射我只用了三百一十七刀,一匹馬也沒能跑回去。她,我還用擔心么?」

「不擔心?」老者搖頭而笑,「你的指間刃固然險到了極處,她的束衣刀卻是天下軟兵的宗主。而且,不要忘記了,她和你是一樣的,妙火!」

「一樣不一樣,一會兒就知道了。」陳越不屑地哼了一聲道,「那個賤人除了生得媚人,會勾引男人,還有什麼真本領么?」

「我們五明子中人的武功有誰是真的自己練出來的?你如果不是夢回光明天宇,哪裡來的這樣一身絕世武功?而她和你一樣!輕敵則必死,她這次含怒而來,不要指望她留情。」

「我不指望她留情,她也休想指望我留情!」陳越狠狠地說道。

「妙火,不要猖狂了。如果不是我在這裡,你哪裡敢說這樣的大話?」老者搖頭道,「如果不是害怕她的束衣刀和『流水千山』的水部絕技,你又何苦從徐州一路逃到杭州來?」

「裘禪,你要袒護那個賤人?」陳越羞怒交加,向老者大聲喝道。

「可笑,我是在袒護你,難道你一雙眼睛白長了么?像你這樣不識時務,將來如何接掌我明尊教的大業?又怎麼能帶領全教同歸光明天宇?」老者裘禪聽他言辭無禮,不禁也動了怒氣。

「光明皇帝一旦降臨,這明尊教的首領之位哪裡輪得到我來坐?裘禪,你不是誑我的吧?」陳越話里有急切之意。

「只怕光明皇帝陛下一時還無法下生人間,你放心好了,教中在我之後無人可掌大權,這教主的位置必然是你來坐。」裘禪輕輕嘆氣,安撫陳越道。

「教主又如何?」陳越心頭忍不住狂喜,卻還是冷冷地哼道,「昆崙山和重陽宮的高手已經逼到了頭上,恐怕你是想讓我去背這個包袱吧?」

「包袱?你難道真的不想背?」裘禪笑道,轉眼又有一絲憂色,「崑崙魏枯雪確實是絕代高手,論單打獨鬥,我如果沒有受傷或許還能和他一搏,此外教中只怕沒有他的對手了。而中天散人蘇秋炎尚未下山……除非光明皇帝陛下降臨,否則……唉,前途難測啊!」

「一個兩個高手又能做什麼大事?我明尊教數十萬教眾,轉眼可起數萬雄兵,攻上大都奪取帝位指日可待,一兩個高手豈能阻擋我的去路?」陳越越發的猖狂,幾乎以為自己已經明尊教的教主一般。

「可是,你怎麼不想想昔日光明皇帝陛下獨斬三千鐵騎,七百高手的一戰?一個兩個高手未必不能挽狂瀾於既倒。」

「我就不信……」陳越還沒有說完,忽見裘禪雙眼忽然從書上移開,精芒四射。陳越一驚,頓時就停下了。

「來了。」裘禪低聲道。

「哪裡?」陳越大驚。

「山路的另一頭,」裘禪無奈地指點道。

山路上,一雙清澈的眼睛靜靜地看著二人,那襲火紅的裙衫掩映在道邊的樹木間。

「你……怎麼從山上下來?」陳越駭然。

「誰也沒有說她一定從山下上來,對手從哪裡來都有可能,難道這一點你還不明白么?」風紅沒有說話,裘禪卻代她回答了。

而後,裘禪微笑著對風紅點頭道:「妙水,許久不見了。」

風紅走出了樹叢,一步一步,緩慢而輕盈的走向陳越和裘禪,風間紅衣烈烈,鬢邊的一縷黛發飛揚,如同纖縴手指無聲地撩撥著人心。陳越不是第一次見她,也明知她抱著殺心而來,可此時依然能感覺到她玲瓏的軀體在紅衣下的誘惑,他的呼吸一陣緊促,只得急忙側過臉去。

裘禪微微嘆息,咳嗽了一聲,這才喚回了陳越的心神。

風紅站在他們身前約六七丈處,和兩人勢成三角,她修長的手按在纏於腰間的金色劍鞘上,蒼白的臉上沒有半分喜怒。

「你不在泉州草庵,為何孤身到此?」裘禪緩緩問道。

「我來殺他。」風紅平靜地說。

「為何殺他?」

「清凈氣,該知道的他都已經告訴你了,何必多此一問?」

「是因為徐州的事情么?」裘禪在她直截了當的回答下,也只得直言以對。

「不錯。」

「陳越是在徐州殺了那些人,可是那些人不尊聖教,勾結官府,為惡不少。陳越殺了他們也無不可,你何必執意與他為敵,令教內手足相殘呢?」

「聖教,不是逼迫無辜的百姓去尊崇,更不是掠奪他們的家財米糧。陳越身為火部首領,縱容屬下肆意拉人入教,不入則威逼其妻女,甚至重刑加身。又逼迫教友貢獻所有的財物入教,購買兵器火藥,自己在徐州購置樓閣……」

「胡說!我購置樓閣乃是為了教中體面,哪裡有堂堂聖教縮在深山野林里做野人的道理?」陳越臉上血紅,大聲喝問,打斷了風紅的話。

他話音落下,風紅卻說了下去,好像根本沒有聽見他的吼叫:「被他燒死的七十六個人都是徐州的小商戶,一生辛勞也不過積累百十銀兩。他們不願意交出家產,就告訴了官府。徐州守備派遣了官兵守在巷子里,陳越卻不就就此罷手,他親自去徐州城穿風巷,殺了七十多官兵,又派人將所有的商戶帶回火部總堂。最後召聚弟子,一把大火將七十六人燒成一堆骨灰。自此火部弟子再沒有人違抗他的命令,只因為再沒有人有這個膽量了。」

「就因為這你要殺他?」裘禪揮手讓陳越不要說話。

「這理由難道不夠么?」風紅一雙美麗的眼睛深不見底,一直盯著裘禪的眼睛。

「光明天焚也是聖教的刑罰,那些人身為我教中弟子,卻和蒙古人勾結,妙火燒死了他們……雖然慘烈,卻也情有可原。」裘禪緩緩說道。

「清凈氣,你對妙火有情,卻對那些死去的人無情。他們被逼著入教,被逼著納金,被逼著去死!你可曾想到過他們手無寸鐵,自始至終連一點反抗的力量都沒有……」風紅的手微微顫抖,而後猛地捏緊了金色的劍柄,「難道所謂光明,就是逼迫那些弱小的人么?」

「可天下大事變更,怎麼會不死人?又怎能因幾條普通教眾的性命而殺我明尊教首領?風紅,你可知道你這樣做是在毀我教大業?」裘禪見風紅全身忽然逼出勃勃英氣,知道她殺心已起,急忙勸阻道。

「我不知道大業,我只知道他殺的人不該死!」風紅緩緩走向了陳越,她和陳越間的空氣忽然飛速流轉起來,無數水紋橫空而過,周圍的一片都籠罩在清亮的水聲中。一道又一道大潮般澎湃的力量已經推到了陳越的胸口,綿綿不盡地壓住了他的呼吸。

「賤人!不要假裝清高,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貨色!你不要逼我出手!」陳越見裘禪並沒有出手阻止的意思,心裡發寒,厲聲呵斥道。

「我是什麼貨色與你無關,」風紅冷冷地說,「前來受死,不要敗壞了明尊教五明子的名聲!」

陳越知道勢無可避,低吼一聲,全身一股火氣涌動,瞬間明尊教妙火的真魂之力已經貫徹了他的全身。他右手手指彈開,將水晶一樣的指間刃握在掌中。剎那間,近乎透明的刀身忽然化作鮮艷的火紅色,灼熱的氣流在刀身旁捲動。

此時,一道清亮的光華衝出風紅的腰間,她手中的武器不像一柄長劍,更像一條湛青色的絹帶,在水紋間盤曲如一條靈蛇。風紅帶著無數水紋忽然騰空,那柄名為束衣刀的軟劍上似乎捲起滔天狂浪,以萬鈞之勢壓上陳越的頭頂。

可是陳越的光明炎卻更快,只見一團耀眼的光亮在陳越的刀上炸開,輝煌的炎火分開劍勢直撲風紅的臉。陳越此時心中暴怒,首先想到的就是燒毀她嬌艷卻又冰冷的容顏。

千鈞一髮的關頭,風紅輕喝一聲,長達九尺的長劍自己在空中急振,化作了一個圓滿的劍圈。綿綿的氣勁再一次從劍圈裡逼發出去,將光明炎止住,又緩緩地推了回去。

陳越周圍一片樹木已經給燒盡了枝葉,一招方盡,新力又生,數道火勁被他用指間刃連連摧發出去,風紅旋身舞劍,劍如流水,又將火勁一道一道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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