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多情殺

一陣風疾,捲起竹簾翻飛。冷月無聲中,葉羽白衣提劍,垂首站在屋外。

「昆崙山?」那漢子的話音里略帶無奈,「來得好快!」

「不快,剛到。」葉羽對那漢子微微頷首。

「這樣……」漢子看了看呂鶴延和李豆兒,搖頭道,「你二人太不小心了。」

「何必埋怨他們,以他們的武功,再小心又能如何?」

「說得不錯,是我錯怪了他們。閣下就是白衣大會上的人物吧?鶴延所說的人……」

「也正是在下!」葉羽介面道。

一片沉默,葉羽身邊的寒意越來越盛,寒風一陣急似一陣地在屋裡流轉。漢子手指輕輕拭刀,刀光在月下變幻莫測。四周都是蒼白的面孔。

「好強的劍氣!」漢子低聲贊道。

「閣下的刀也不是凡品。」

「七百年之後,崑崙絕世神劍再出人間。莫非真是我明尊教的劫數?」漢子長嘆。

「劍術為道,出鞘與否,全看有沒有用武之地。既然明尊教再現江湖,昆崙山也就不能再坐視。」

「我明尊教當真和昆崙山有什麼不可化解的恩怨么?」

「明尊教光明皇帝降世,則天地俱焚,光明煞滅,自此人間將萬物不生。可是如此?」葉羽冷厲的目光落在那漢子的臉上。

「經文如此,可究竟如何,我並不知道。我想昆崙山的各位也不會知道,何苦就為了一個故事,要和我明尊教苦苦為敵呢?」漢子揚眉喝問道。

「是么?那明尊教召聚教友,惑亂百姓也是為什麼呢?」葉羽挑了挑眉尖,心裡有些疑惑。漢子眉目間凜然生威,不乏一派宗主的威嚴。那日白衣大會上四個光明使的武功恐怕不在這個漢子之下,可是風采氣度和這個漢子卻是天壤之別。

「家無存糧,野有餓殍,不知道多少百姓生不如死,蒙古韃子徭役賦稅卻一年更重一年,我中原大地生靈塗炭。官逼民反!閣下卻妄論我教惑亂百姓,不覺得心中有愧么?」漢子昂然道。

「生不如死?」葉羽心頭一顫。那漢子聲音算不得高,說話算不得快,可是字字道來,沒有半分停頓,眉宇間隱隱有悲憤之氣。葉羽從來少下崑崙,朝廷如何,百姓如何,他都不知道。可現在他竟然不得不相信那漢子所說的是實。

「不必多說了,」沉思良久,葉羽拔劍,長劍清粼粼地橫在門口,「今日諸位都留在這裡吧!」

「既然如此……」漢子緩緩說道,而後低喝一聲,長刀展開,綿綿的刀光在身邊吞吐,化作蒙蒙的影子,一片蒼紅色直卷出門,斜向葉羽肩頭劈下。這一刀緩緩而去,刀勢柔和,力道卻極盡雄渾,山嶽一般壓下。葉羽長劍半轉,凌空浮起一團森森的光影,龍淵古劍已經看不見形跡,數種手法夾在一劍之間刺向那漢子的小腹,只是眨眼之間的事情。

眨眼之間,幾度生死。

微微有「砰」的一聲,刀劍未交,漢子卻彈身退出一丈開外,刀光劍氣一起收斂,漢子橫刀而立,葉羽長劍畫圓,靜靜地指向自己腳下。

微風流過,呼啦一聲吹落竹簾,無數碎片灑在葉羽和那漢子的腳下,漢子長刀上血紅的刀衣在同一刻飄然落地。

「好刀法!紅月刀,苗疆的驅魅刀法,想不到今日有幸一見。」葉羽沉聲道。剛才他和那漢子真氣互相壓迫,漢子已經輸了半招,可是臨退的時候尤然仗著驅魅神刀詭異的刀勢逼迫住葉羽的追襲,也是一代高手的風範。

「人外有人,天上有天。」漢子仰天嘆息,「想不到……想不到,世間真的有雪煞天這種寒煞無匹的劍氣。可笑我梁十七二十年來自負刀法,閣下何必自謙,你年歲不及我,武功已經在我之上。」

「我並不是贊你武功高於我。」葉羽搖頭,「驅魅刀法刀勢詭異多變,又稱月妖之刀。紅月刀刀中異品,所謂『紅月刀,哭斷腸』,乃是傷人傷己的妖刀。可是你剛才那一刀卻有大氣象,刀法里自有氣概,所以我才贊你。」

「多謝!」梁十七緩緩說道,虛抱長刀於懷中,聲音驟然變冷,「客套已經客套過了。梁十七即便武功不如你,也要和你拼個生死。我這些弟子雖有武功,未曾殺人,在我明尊教里輩分也不高,你放他們走!梁某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卻不能牽連了他們。」

葉羽沉思良久,微微退後一步,讓出了出門的路。

「走!」梁十七低聲喝道。

「師父!」李豆兒急忙喊了一聲,而後又是眾弟子的一片喊聲。

「走!」

「師父……」呂鶴延眼睛裡有了淚光,哆嗦著看向梁十七,卻說不下去了。

「走!」梁十七大喝,雙目如炬,瞪視著自己的弟子,弟子們紛紛垂下頭去。隨即他深深吸氣道,「鶴延,以你的家勢,保護這些師兄弟不算艱難。師父如果不能回去,一切都得看你了。能不能為明尊教火堂地部留些種子的重任,也都在你肩上,你還不走幹什麼?」

呂鶴延不再猶豫,一把拉起失神的李豆兒,對身後的五六十人吼道:「跟我走!」

五六十人魚貫而出,五六十雙憤怒的眼睛狠狠地盯在葉羽冰冷的臉上。明尊教的弟子們消失在黑暗裡,只有呂鶴延還拉著李豆兒站在最後看了一眼。

「鶴延,你做得好!」梁十七微笑道,而後暴喝道,「那你不走,還等什麼?」

呂鶴延猛地擦去淚水,拉著李豆兒飛快地離去了,再也沒有回頭。

「多謝你讓他們走。」

「不必,」葉羽搖頭,「殺了你,我就去追他們!」

「你!」梁十七雙眼欲裂。

「我放他們走,是因為你是條漢子,寧願自己留下送命,也要讓徒弟們逃生。何況以你的武功,我要真正和你動手,也無法兼顧你那些弟子。不過我又不得不追他們,呂鶴延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我不能眼看謝小姐一家被明尊教的人燒死。」

「那我只好竭盡所能,多留你一會兒,多留你一刻,他們便多了一分逃生的機會!」梁十七眼裡猛地騰起狂暴的殺氣。

「恐怕留我也沒有用,這條路下去只有到長峽,附近一片又沒有過長峽的懸梯。」葉羽絲毫沒有在意梁十七的殺意。

「他們自然可以往山下走。」

「下山那條路?」葉羽搖頭,「如果我所猜不錯,下山那條路上有人正在喝酒。」

秋樹間,風吹葉動,滿山遍野都是一片悠遠的嘩嘩聲。

青衣的漢子正背靠大石坐在地下,提著一隻酒葫蘆,面前放著一張荷葉,裡面裹著的燒雞隻剩下一堆雞骨。漢子看著荷葉,無可奈何地嘆口氣,一仰脖子,將葫蘆里剩下的一點燒酒倒進了嘴裡。這一嘆一飲,漢子身上有了些落拓的意味。

呂鶴延看著他,心裡卻只有恐懼二字,手心裡微微沁出冷汗來。他帶著一撥師兄弟,本來準備沿小路下山,向開封城裡奔去。以他呂家在開封的聲勢,隨便找個地方就能安置了這些人,非但能躲過葉羽那個煞星,官府也斷然不敢來追查。

可是偏偏就在這小道的旁邊坐了個人,一言不發地喝著酒,身邊還躺著一柄古樸的長劍。他已經足足看著漢子喝酒喝了一炷香的工夫。漢子撕雞、喝酒,自得其樂,自始至終,沒有看他們一眼。可這五十多個明尊教的精英弟子就沒有一個敢從他身邊越過。

漢子終於長吁了一口氣,提劍起身,對著呂鶴延一行微微笑了笑,笑得很和藹,又很遙遠。漢子一笑起來,整個人就變得更加不可捉摸。

「莫非是明尊聖教的各位先生?」漢子拱手道。

四下一片靜悄悄的,明尊弟子互相交換著眼神,卻沒人敢上前一步去回答。

「估計錯不了罷?」漢子自己點著頭道,「要不然這開封城裡哪來那麼多高手聚眾夜行?好了,既然到了此處,各位就請回去罷。」

「你……你是誰?你要怎的?」呂鶴延壓下心中的恐懼喝問道。

「崑崙魏枯雪,各位不必下山了。」魏枯雪微笑著說完,手中的純鈞古劍劍鞘中忽然響起一片龍吟,龍吟聲烈,響徹整片山峰,直震得明尊教的弟子忍不住要掩住耳朵。而後純鈞古劍帶起一聲清嘯,直射上了天空去,極快極勁,射得也極高,到最後幾乎看不見影子了!

魏枯雪以內力灌注在劍鞘上壓迫古劍出鞘飛升,力道之大難以想像。換作普通高手以手投擲也無法望其項背。明尊教弟子聽了他的名號,看了他的劍氣,各個臉色蒼白如紙。

駕六龍,乘風而行。

行四海,路下之八邦。

歷登高山臨溪谷,乘雲而行。

行四海外,東到泰山。

一片驚慌中,魏枯雪卻開始吟詩了。他中氣十足,緩緩吐字,滾滾的聲浪挾著雄渾的劍氣逼迫出去,一眾明尊教弟子在他負手長吟中不由自主地緩緩退後。四周的秋樹搖曳不休,魏枯雪的聲音好像捲起了一陣狂風,只有他平靜地站在狂風的中央。

直道這四句詩吟罷,激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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