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公子多情

謝童只看了呂鶴延一眼,隨即低頭去為葉羽斟茶。

呂鶴延連連冷笑,拖過一條長凳,猛地一抖袍擺在葉羽二人對面坐下。身後的家人一擁而上,個個都是低頭收眼,小心謹慎地護衛在呂鶴延身邊,將他圍得如鐵桶一般結實。

「幹什麼?圍得那麼緊,看猴戲么?」呂鶴延沒好氣地哼了一聲。家人們個個驚恐,誰也不敢將家主當作猴子,急忙散到四周佔了別的桌子。呂鶴延不再說話,一雙眼睛斜瞟著謝童再也不移開,臉上忿忿的樣子。葉羽眼角餘光掃到他的神情,心裡覺得有些奇怪,卻不知道奇怪在哪裡,只好繼續低頭看謝童泡茶。

謝童倒好了茶推給葉羽,無奈地笑了一下道:「黃山的雲霧,只長在高山之巔,以常年為雲霧籠罩的山峰所產為極品。回味淡而高深,最配梅花包子的素淡,可惜採摘極艱難。公子嘗嘗吧。」

這句話提醒了呂鶴延隨行的一個武師,只見那條魁梧的漢子一陣小步竄到樓梯邊,操著破鑼嗓子對著樓下一陣大吼:「老頭兒你瞎眼了么?還不給我們呂公子上包子?」

掌柜的急忙上了樓來,低聲問呂鶴延道:「不知公子喜歡什麼口味的包子,要多少呢?」

呂鶴延冷笑著瞥了一眼那個叫喚的武師,隨口道:「來二十斤!」

掌柜的心裡吃驚,又問道:「那麼公子的二十斤包子各要什麼口味呢?」

呂鶴延道:「不拘口味,實餡的也罷,全上給那餓了的客官。」呂鶴延的羽扇指指那個武師。

武師目瞪口呆地看著主子,疑惑地道:「公子疼小的,可是二十斤包子小的實在消受不起。」

呂鶴延哼一聲道:「不是給你吃,是堵你一張嘴,讓施大爺少說幾句廢話!」

片刻功夫掌柜的已經帶著夥計把二十斤包子陸續上了桌,姓施的武師苦瓜著臉看向呂鶴延,呂鶴延伸手道:「請!」武師看著面前堆得比自己還高的蒸籠,一時間黝黑的臉上竟然有了幾許蒼涼。旁邊兩個武師知道公子喜怒難測,看施武師如此,也大有兔死狐悲的心情,一個幫他掀開了蒸籠,一個幫他調好了醬醋,一會兒就聽滿樓都是施武師嚼咽包子的聲音。

「一群就知道吃的東西,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呂鶴延低聲喝道。

武師們相顧一眼,各自點頭,終於揣摩出了主子的心意。

施武師在寶相塔上就想:「這小子和謝公子在一起看著怎麼像一對狗男女?啊,不對,卻是一對狗……狗男男。」後來聽自家主子的話,心裡大感敬佩,認定了謝童必然是有斷袖分桃的嗜好。

他心道:「既然公子帶著俺們追到這個小包子鋪,那該當是沖著謝家的公子。公子平日為人洒脫,可是一見到謝家的公子就和換了個人一樣,喝醉了酒還故意去和謝家的公子拉拉扯扯,那麼……」

施武師仔細瞅瞅謝童嬌嫩的臉,心裡恍然大悟,原來自家公子也有那個癖好!心裡深恨自己拍馬屁拍到了馬腿上,思量再三,有了將功贖罪的主意。於是挺胸腆肚的站了起來,對呂鶴延長身一揖道:「公子且記下這十斤包子,待小的將功贖罪,為公子盡一分心意!」原來他已經吃下了八九斤了。

呂鶴延一雙眼睛正落在謝童身上沒挪開,施武師一看他的眼神,心裡更是定了,相信自己並未弄錯主子的意思。他大步上前,在謝童的面前站好擺了個門戶道:「謝公子,說起來你也是和我們家公子平起平坐的人物。施某人今天卻看不起你了!」

謝童看著施武師成竹在胸的樣子,微微和葉羽交換一下眼神,俱是一片茫然。

只聽他繼續道:「謝公子,你挑人的眼光太差。看看你身邊這個龜孫子的熊樣,我看他人中甚短不是長壽之相,眉毛長得也不是地方,看起來極是晦氣,一張臉說黑不黑,說白不白,眼睛裡頭還透著淫邪,一看起來就不是善類。尤其是他腰間還帶一把破劍,謝公子可知道朝廷嚴令百姓不得攜帶兵器?以我之見此人滿臉凶氣,不是淫賊就是盜賊。謝公子挑了這個人陪伴,施某實在不以為然!」

謝童端著茶盞,不知所措地看著他黝黑的臉膛上一付義正辭嚴的樣子。

那武師看著說暈了謝童,以為自己言辭犀利折服了她,心裡大喜。於是趁熱打鐵,唾沫橫飛地說道:「公子身份矜貴,不是尋常人。開封城裡的事情施某知道的恐怕比公子多些,那些操皮肉營生的兔兒相公不知有多少為不良所騙啊,到頭來人財兩失,好生悲慘,好生悲慘……」

施武師歔欷良久,才揚眉斷然道:「公子這樣的尊貴人物怎能隨意擇人?以施某人看來,我開封城裡只有一人配得上公子!」

謝童眨眨眼睛,獃獃地看了他許久,低聲問道:「那是何方高人?」

施武師心花怒放,心想自己終於為公子立下大功,豪笑幾聲,得意洋洋地向自己公子方向飛了個眼色:「時至今日,謝公子難道還看不出來么?」

話音未落,一隻醋碟子砸在施武師的腦袋上,好在他外門護體神功不錯,毫髮無傷。他身後的呂鶴延一張臉卻漲的透紫,謝童看著施武師那副驚恐的樣子,再也忍不住,一口茶水直噴到他臉上去了,掩著嘴差點兒笑到椅子下面去。

周圍的武師面面相覷,一片惶恐。呂鶴延羞怒之下,恨不得一陣亂拳狠揍自己手下這個活寶。可是看見謝童笑得燦爛,好歹忍住了。他整一整面容,冷冷地坐下,對謝童溫言道:「小謝,我呂鶴延一生對人,從不低聲下氣,只有對你卻是不同。我們開封呂、謝、楊、燕四家,楊家和燕家的兩位都處處排擠你,只有我,不但小心維護於你,而且你有什麼心意我也從來不敢違背。我知道你謝家家大勢大,我呂家卻也不在你們謝家之下,論家勢相當,在這開封有幾人能勝得過你我?呂某也是自幼飽讀詩書,論文采武功,楊燕兩家的蠢才又怎麼比得上我?拋開這些,單單我這些年對你的心意你還不明白么?難道這個莽夫有什麼地方可以勝得過我?為何我在你眼中卻恍若無物一般呢?」

葉羽心裡一跳,明白了自己方才為什麼覺得呂鶴延的眼神奇怪,原來他看謝童的眼睛裡竟然滿是傾慕的神色。謝童低頭不語,只是靜靜地看著自己桌上的茶杯。良久,她忽然抬起頭來道:「原來呂公子早已經看出來了!」

呂鶴延輕輕點頭道:「小謝,你瞞得過別人又怎麼瞞得過我?」

葉羽這才知道呂鶴延早已經看出謝童是個女子,聽著他深情款款的語調,葉羽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謝童不回答,卻拔下了自己頭上的銀簪,一頭長髮垂落下來。她從懷裡掏出一隻精緻的銀梳,將頭髮梳理起來,先是堆起雲髻,又理出兩束結成辮子,環作雙鬟,而後把一枚九尾鳳凰銀釵插在一頭烏髮里。她兀自梳理著兩條長鬢,冷冷地對呂鶴延道:「呂公子,謝童本是女子,這沒什麼不可見人的,我謝童是男是女卻與呂公子無關!請呂公子自重身份少來糾纏,謝童感恩不盡。可是如果呂公子手腳再放肆,只要碰到我一根指頭,不要怪我不顧這些年的交情!」

她說完這番話,周遭一片寂靜。呂鶴延和眾武師都看著她呆住了,只片刻,清俊的書生變作清艷的女子。一時間,謝童容光照人,不二齋的二樓上好像亮了起來。

「小……小謝!你……你竟然這等薄情么?」呂鶴延滿臉蒼白,嘴唇不住地哆嗦。

「請呂公子嘴上尊重些,你我各自清白,本無情可薄!」謝童看葉羽在一邊好奇地瞪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頓時羞紅了臉。

「小謝……你!」呂鶴延傷痛得無以復加。

「呂公子,快過午了,早些回府吧。」葉羽無可奈何地說道,「此事不可強求……」

呂鶴延聽了他這麼說,勃然大怒,手指猛地指著葉羽喝道:「狗賊!你不要猖狂,敢和本公子決一勝負么?」

「何苦?」葉羽一邊說,一邊對謝童眨了眨眼睛,謝童的臉上更是一片透紅。

「你若過不了我的掌法,休想帶走小謝!」呂鶴延怒喝道。

「她自己有腿,走不走恐怕由不得在下,何況就是你們各位一起上來,也攔不住在下的去路。」葉羽搖頭。

「哼,你這條淫蟲,膽敢小看我們呂府的人,活得不耐煩了么?」一個武師見公子悲怒交加,覺得正是立功的大好機會,猛地從後面跳了出來。葉羽微微皺眉,卻並不說話。

「你們這對狗男女!」施武師的「狗男女」三字終於能夠出口,心裡爽快難言,「一個厚顏無恥,巴結富家公子,一個不知廉恥,在外面偷人養漢。人人得而誅之!」

「想不到堂堂謝家的小姐居然委身一個江湖上的狗雜種,這麼淫賤的女人,真是丟盡了你們謝家的臉!」後面的話罵得越來越臟,花街柳巷裡的骯髒詞句也接二連三地來了,葉羽自然是盜匪加上淫賊,謝童也給罵得和街頭的私娼一樣下賤。

謝童原本心裡大羞大怒,可是她抬眼一看葉羽的表情,心裡忽然生出一股寒意。葉羽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越來越冷,眸子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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